短暂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坐在邻座的麻生探著头，低声询问昌浩。
    「昌浩，听说你看得见啊？」
    「看见什麽？」
    「当然是妖怪，妖怪啊！」
    《当当──》
    上课铃声响了，骚动不安的学生渐渐沉静下来，昌浩迳自拿出待会儿要用的课本，慢条斯理地回答。
    「没有啦，你听谁说的？」
    「就班上的尾田嘛，他上次看你在路上自言自语的，还笑得很开心咧。」
    「他看错了啦。」
    老师走了进来，敲敲黑板，清了清喉咙。
    「好──翻开课本第56页。」
    就因为他们看不见，也听不到。
    只能这样，才能不被当做怪人。
    校园里，高大的柏树上挤满了吱喳的鸟儿，昌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听著老师在台上叨叨絮絮念著枯燥乏味的文字。
    高树挡住了阳光，昌浩托著下巴，对著柏树发呆。
    地上有一圈圈的小圆点，是从树叶缝中穿射下来的太阳光，他看的不是那些光点，昌浩的眼神总盯著什麽都没有的树梢看。
    明明什麽都没有…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有种奇妙的围和感。
    就好像有什麽东西趴在那里，而那东西也总是跟在自己身旁。
    不管上学，不管放学。
    在家里也是，在学校也是。
    那到底是什麽呢？昌浩并没有问过神将。不知为什麽，他们偶尔也会看著同一个方向，带著哀凄的神情。
    只知道自己很习惯有那东西的陪伴，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
    拉回视线，回到早已密密麻麻的黑板上。
    柏树树枝轻轻弹了一下，似乎有什麽小动物从上面跳了下来，在地上扬起小小的尘土後，彷佛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微风吹拂，麻雀依旧吵杂。
    「我们其实可以告诉昌浩…有关腾蛇的存在吧？」
    太阴坐在桌上…应该说是浮在桌上，他的双腿并没有碰到桌面。
    她抬头看著天花板，穿过天花板，便是昌浩的房间，放学後他便窝在里面研究符咒；昌浩对这方面不怎麽排斥，学得也非常快，是因为灵魂的记忆使然吗？
    「…不要说。」
    勾阵口中只轻轻滑出这三个字，没再说下去。
    太阴有点不服，稍微放大了音量反问；「为什麽？看到腾蛇那个样子…」
    虽然很怕，可是哀伤的成份远远大於那种恐惧。
    腾蛇现在应该在屋顶上吧。似乎只要一瞥眼，便可见到那只低垂著双耳，不再多话，四肢无力行走著的白色妖异。
    「即使说了，又能如何？」
    不是责备，但语气却有说不出的坚冷。勾阵双手环抱胸前，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黑曜石般的眼睛沉著平静。
    昌浩他现在完全看不到腾蛇，那说了，又能如何呢？
    「更何况这种事，旁人是说不清楚的。」
    有著深厚羁绊的两人，那份情感不是三言两语的就能准确描出的。
    若真的要，便由腾蛇亲自去说，纵然他看不见。
    不过现在的腾蛇对昌浩是完全陌生的存在，即使说了，也不见得懂。
    与其双方都抱著遗憾，倒不如让伤害少一点。
    只要一个人受伤就够了。
    就因为如此，腾蛇才选择缄口不语吧，把所有的负担都览在自己身上。
    昌浩对神将们的记忆，是重新架构成的，与之前不同了；他们对昌浩有太多太多难以笔墨的回忆在…而昌浩对他们，只有一起生活的点滴。
    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好讨厌的围和感。
    夜晚，雪白的身躯孤单沐浴在冷凉如水的青白月光下。
    小怪坐在红色屋瓦上眼神缥缈看著月亮，凸著半边，像颗柠檬似的，酸溜溜的感觉浮上心头。
    「昌浩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勾阵站在屋顶上，修长皎好的身躯映著银白月光，挑望著泛红的远方，那是人类光害的结果。
    夜晚不再漆黑，白昼也蒙上一层晦暗。
    在以往，没有所谓灯光这麽回事，直到爱迪生发明电憕。
    在以往，世界的边际也止於那一片惊涛骇浪的大洋，直到麦哲伦踏上日本的土地。
    连月球也留下阿姆斯壮的脚印了，这样的年代，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再不久，这个科学挂帅的年代，不会有人相信妖怪或神灵的存在了吧。
    那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勾阵任由思绪奔腾，直到小怪开口。
    「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年纪。」
    语气轻淡得彷佛诉说著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虽然自己从昌浩出生之时就一直看著他了，不过他并不晓得。
    现在也是，从他灵魂出现以来，自己依旧陪在他身边。
    他知道吗？他发现了吗？
    纵使加强神气到一般人也能看见的程度，昌浩还是看不到腾蛇。
    勾阵看著小怪的侧脸，红红的双眸挂著说不出的苦痛。
    默默陪在腾蛇的身边，夜风带起她的发丝。
    不能见面的心情会是如何？
    纵然在心中揣测了千次百次，她还是抓不出那缕微妙的情丝。
    小怪低头从窗口看去，正好是昌浩房间，书看累了，他乾脆直接趴在桌上睡了；有著同一张面孔，及相同的灵魂，却又不是的同一个人。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把所有的痛苦让六花给拥抱掩埋，随著春天的来临而融化消逝去吧。
    红眸闪烁了一下。
    「勾，这给你拿著吧。」
    小怪用力蹬起後脚，彷佛溶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方才他坐落的地方顿时洒满青白银粉，有颗圆滑的珠子映著灰白光芒安静地躺在那里，那是昌浩的天珠。
    勾阵拾起珠子，细长的手指将之握在掌心；那颗珠子，有著太多太多不好的回忆。
    从珠子传到掌心的寒冷感触，是腾蛇一直拥在怀里的；即使过了千年，依然冰凉如惜。
    「你想抛弃了吗？那些痛苦的回忆…」
    这样也好，你痛苦得太久了。
    只是，放弃得了吗？
    ──…莲，红莲……
    稚嫩的声音即使过了千年，仍旧忘不了昌浩第一次叫他的喜悦。
    什麽时候，才能再听到你叫我一声〝红莲″呢？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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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考试了，所以比较短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