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来天涯说过他的心意。
    “小涟儿，不管这人世如何，我们远走高飞，过一世逍遥快活的日子可好？”
    他看着我沉静无波的眸子，眼里掠过一丝痛楚。
    “是我太自私，你忘了我的一时之言吧。”
    我只当他又是见惯了的戏谑放任，不甚在意，他便也再没提过此事。
    平时他心直口快想到就说，也从来不会打着弯儿说，有时又会沉默无言，只看着我的背影，良久不语，仿佛有心事。我纳闷，他那样心性的人，难道还会藏着秘密？
    我心里清明，也不点破。
    许多年后我常想，若是当年我真应下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就这么遗忘，还是会遗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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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杀了清影，天涯就取代了他坐上了六门之一暗门门主的位置，暗门便是那个训练杀手的修罗场。对于我来说，这改变与原先没什么不同之处，一样的带走生命的热度。要真说有，就是我与天涯有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而不是像普通的影子那样没个定所。
    天涯知道我喜洁，每趟任务过后都会帮我烧水沐浴。
    他在屏风后面漫天胡地瞎扯，我安静的听，少有的有安全感。
    作为常年隐身于黑暗中的影子，我的皮肤白得不可思议。在水里的肌肤更是透明，可以看到那蔓延开来的青色血管。
    这底下的血液该还是流动的吧？可为什么我觉得全身都冻结了？
    身上的血腥气怎么也除不掉，浴桶里的水像出水红莲静静的绽放一般被染红。
    “之涟……此次任务，你可有准备？”
    天涯在我沉思的时候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这话说得甚是古怪，风流成性的天涯公子正经八百的喊了我的名字更是古怪。
    “需什么准备？我又不是没见过血，就算明日丢了性命，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像是一句话被我堵住，没了声响。
    “也罢！水都凉了，赶紧起身吧，这夜黑风高的，小心染了寒气。”他嬉笑着端着浴袍绕过屏风。
    背着身都能感觉到他赤裸的目光在我的肩背出处游走。
    我夺过浴袍，朝他的脸上一盖，然后迅速起身，将自己原先的衣物披上。
    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委屈，好像欲行不轨的人是我。
    我一边拢好衣领，绕过他时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下。明日，你也不可大意才是。”
    风吹衣带渐落，我没看见身后的他紧紧抓着浴袍，虔诚地放在鼻尖下轻嗅。
    血洗宁王府。
    这是生死门下得死令，所谓死令，即要么成功，要么死在宁王府。
    暗门不敢轻视，我们上回已经来探查过了。当今天下局势不稳，宁王府有朝廷重兵把守，再加上王府内部格局错乱复杂，若不是我那日将其地形熟记于心，进去了几乎便插翅难飞。
    我与天涯分头行动，他从西面潜入五王爷宁昊卧房。而我带人从东屋击破。
    从院墙落下，我才发现宁王府的异常，当日宁王府虽也宁静，却不似今日这般感觉不到肃杀气，仿佛请君入瓮。
    突然一阵风声朝我们迅速接近，直觉告诉我来者不善，于是向旁敏捷一躲，待我站稳了脚跟，身边的影子都已倒地不起。来人似乎没有下杀手，我竟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清，他轻易便点了周围人的穴道。
    凭着半明半暗摇曳的灯火，我远远打量来人。
    他迎着夜风，一身玄色袍子，身姿挺拔欣长，把深袍也衬得清俊出尘，偏偏衣领袖口的暗红色刺绣平添了几分内敛稳重。可惜看不清他的面容。
    心里闪过一分苦涩，若是今日命断于此，如此潇洒人物，我都还来不及细看一眼。
    动静之间，已容不得我多作思量，脚下微动，一剑横扫过去，他一旋身，已然欺身到我身侧。
    一手握住了我执剑的手腕，另一手眼看就要往我的膻中穴点去。我心下大骇，果然是高手，不出数招，胜负立分。
    他的掌心很烫，似是要把我的手骨捏碎，额心冒出了一层冷汗。可他显然是小瞧了生死门暗门的影子，我一狠心，猛的把剑锋往回一转，挡住了他欲点穴的手。剑尖扫过我的前胸，衣服从左锁骨到右腋下被剑气拉出一条大口子，血潺潺地渗出。
    他怔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我向后踉跄了两步，锁了锁眉，不是因为疼痛。冰冷的风灌入里衫，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让我感到失措。
    可那只是一瞬，常年的训练让我即使在睡梦中也能给敌人致命的一击。我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剑又送了上去，可他只是呆愣着望着我的胸口，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我很清晰的在他震惊的眼睛中立时看到了些许晶莹，他的眸子很深，像在湖底沉睡了千万年的黑曜石，却染上了一层雾气。这样的疼痛像是烙印在了我心里一样，沉重不可躲避，仿佛望了千年，等待了千年的旅人，终于翻山越岭寻到了绿洲。
    我怀疑他这样沉稳得不露一丝痕迹的人是不是撞见鬼了。高手过招只在瞬间，我的剑势很快，无奈在剑锋一寸寸穿透他的胸膛之后，他仍然没有回神的迹象，还是那样凝视着我。
    我确信，不是他见鬼了就是我见鬼了。
    不能再拖延了，我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的剑，他的身子被我一带单膝跪在了地上。我知道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这百步摇虽算不上什么难解之毒，还是能在瞬间让他全身麻痹，一日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走之前我向他看了一眼，他似乎有话要说，动了动唇发不出一丝声音，表情凄厉而绝望。
    甩掉剑端的血迹，迅速地向宁昊的卧房奔去，不知天涯他怎样了。
    卧房里太过诡异，灯火通明，空无一人，也没有一丝打斗过的痕迹。简直比东屋的情形还要古怪。仔细一想，潜过来的半道上也没有一个人影。
    莫非……
    空气里传来斯斯的声响，我不由地定住脚步，凝神一听。
    在我反应过来那是引线点燃的声音的同时，大脑剩下一片空白。我只看到天涯疯了似的朝我跃过来，他好像在大声叫喊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一阵天旋地转，脑中轰鸣不断。碎屑割破了我的皮肤，胸口快被硬生生撕裂。
    他把我压在身下，拼了命的抱住我，勒得骨头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