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苏府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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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国二十八年,十一月底,帝都,木元街。
一顶宝蓝色的轿子缓缓行走着,轿夫脚步轻快,看似身怀武功。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般降下,有惊天动地之势。
当朝太傅苏值端坐轿内,眉间隐隐有着抹不去的忧愁。就在方才,墨王急诏他进宫,特地嘱咐了一些事,如今想来,背脊处竟有冷汗渗出,久久不散。
墨国乃泱泱大国,想比青国、天朝之外,战地面积最为广阔,且地处平原,人口丰富。百姓们以水稻为生,更有护城河沂河环绕,因而有“南方鱼米之乡”的美称。当今王上赫连肃,二十八年前,创下一番传奇,冒着天下大不讳的指责夺了江山,改号墨,史称墨元帝。在位二十八年来,勤勉努力,待百姓如子女,乃千古明君,然而,到了下一代,却起了分歧。
墨王共有三子,太子赫连寒,乃王后之子,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却是个不喜朝政的主儿,整日里喜爱研究一些新鲜玩意儿。就比如前几日的鹦鹉,在太清殿上惹了笑话,让墨王怒火中烧,当即下令将其剥皮拆骨。岂料太子竟因此事与墨王僵持不下,愤怒之中,扬言不做太子,然后,连续几日未上朝。
而墨王召见苏值的原因,便是为了此事。他乃太傅,便是太子的老师。自他教授太子以来,便心知他心中并无江山,只适合普普通通的生活。然而,太子毕竟是太子,有自己的责任,他要做的,只是将自己毕生的才学倾尽教授于他。于是,当墨王问起他太子心中所想之时,他只是说,太子还小。
墨王却笑,若当真小的话,又岂敢公开与孤作对?老七那里的爪牙已经伸到了兵部,孤看,用不了多久,太子便不是太子了。
苏值低头不语。七殿下赫连深乃是王后贴身婢女,墨王宠妾昭华夫人之子。因一夜承欢,所以平步青云,只是到底是婢女,无权无势,因三年前毫无意义的一句话得罪了王后,被下令腰斩。墨王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此事过后,赫连深曾前往阳春宫质问墨王,但墨王却不予理会,只留了四个字,戒急用忍。可惜,赫连深并无体会其中真意,从那天起,便疏离了墨王,渐渐地开始接触朝中大臣,培养自己的势力。
所以,墨王的意思,便是任由他折腾。因为,他也忍了王后许久,只要想起他最爱的女子惨死在王后的宫殿,他便恨不得立即杀了她。
苏值明白,墨王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十一殿下赫连决。他是墨王最爱的女子平华夫人之子。平华夫人死前曾告诉墨王,希望决儿自由。于是,这么多年,墨王放纵着赫连决,任由他沉迷美色,远离后宫,流连青楼。
而今,太子殿下无心朝政,七殿下占了兵部,如此下去,怕是东宫一倒,苏家亦要灭门。苏值心底明了,因而,墨王的祝福,他谨记在心,只是,派谁是关键。
轿子缓缓停下,苏值掀开帘子,漫天风雪中,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太傅府门前的两个女子。左边的女子,着桃红色对襟棉袄,怀中抱着暖炉,双眸星如灿月,浅笑间,隐现倾城之姿。右边的女子,着淡紫色棉袄,一身淡然疏离的气质,蕴涵着一股说不出的惊艳。
苏如芊见父亲归来,忙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一旁的韵锦,扑进了苏值怀中,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话间含着撒娇的味道。“父亲,王上召见您,是否有事?”
韵锦将暖炉又递给了苏值,看见苏如芊撒娇的模样,浅浅一笑,“老爷快些进府吧,外面儿凉。”
“你这孩子,自个儿出来也就罢了,连带着锦儿一起胡闹。她的身体若是染了寒气,必会旧疾复发。”苏值没有接暖炉,无奈地伸手点了点苏如芊的额头,略带着责备。
“呀,人家忘记了。”苏如芊吐了吐舌头,扭头看向韵锦,“姐姐没事吧?”
韵锦好笑着摇头,“不碍事,老爷和小姐先进府吧。”
苏值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韵锦:“锦儿,我已经收了你为义女,你便是这太傅府的大小姐,芊儿的姐姐,何必如此生疏。”
“老爷……”韵锦不觉欲言又止。
她是十年前被丢弃在太傅府门前的孤儿,继而被苏值收养。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仿佛从前的记忆全部被消除了。她记得那天的风雪如今日般同样狂暴,冷冽刺骨,在她半醒半迷间,看见了下朝恢复的苏值。他焦急的脸庞在她脑海中久久不去,只留下一句话,带她回府。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暖暖的被窝中,幽幽的香气弥漫着。她刚想坐起来,便听耳畔边响起一个声音,姐姐不要动,你生病了。
那是四岁的苏如芊,在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便对她展露了一抹令天地都讶然失色的笑。
她涩涩的开口,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以后,也是你的家。
我的家……她浑身滚烫,然后陷入了昏迷。等再次醒过来,苏值站在她的床边,看她的眼神犹如看自己的孩子。他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她看着他,竟说不出话,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在太傅府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十年。
而前几日,她及笄之日,苏值在府内宣布,收她为义女,由锦儿改名为苏韵锦。她受宠若惊,十年来,她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身边。她知道,他救她,收养她,皆出于同情。但她随他,照顾他,乃是出于爱情。苏韵锦要的,从来都不是义女的身份,而是,他的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