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家仆的声音吸引了沈聿的注意，收回视线，瞳孔猛地一收缩，乔然！
    乔然一身黑衣，与府中喜气洋洋的红色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众人见他无不惊叹，他的双眼生的太过妖媚，若是生在女子身上，只怕在场的公子多数已被够了心魂去了，不过即使是生在他身上，那种妖媚的感觉不减反增，与他的气质合为一体，竟叫人丝毫移不开视线。
    “在下乔然，是小王爷的好友。”乔然虽是回答家仆的话，眼睛却越过众人，直视着沈聿，唇边勾起惑人的笑容。
    愣了半响，家仆忽的收回了心神，“请……请把请帖拿出来。”
    修长的两根手指间夹了一张红色方纸，递到家仆手中，脚却已经往沈聿那里迈去。所过之处众人自觉让道。
    “沈将军，好久不见。”乔然在沈聿身旁站定，动作间不觉生出几分妖异。
    “好久不见。”沈聿眼底寒意更甚，但面上却仍是那种淡漠的样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同时落座。一片寂静过后，众人恢复了那种喧哗，只是目光却不时往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处投去。
    “沈将军觉得这生息之毒可好？”“生息之毒，生生不息，虞文配的毒，自是好的。”不动声色，两人倒真似旧友聊天般轻松，“那么……不知将军身上的无听之蛊又如何呢？”沈聿全身一震，手已抚上腰间佩剑，声音让人恍如置身冰窖，“你说什么！”不是疑问，更似一种威胁。
    乔然扫过他紧握刀柄的手，手指轻轻扣着桌子，“五岁时被追杀，箭上淬的毒，随后无听之蛊的幼虫寻毒而至，想必眼睁睁看着毒蛊入身而无法自救的感觉一定是很美妙的吧。”嘴角染上了一点残酷，乔然笑得妖魅。
    “确实美妙至极，不过那又如何？”即使身中毒蛊无法听到声音，即使隔了这么多年自己依旧无法将毒蛊从体内取出，即使这样，那又如何？
    “将军能靠视人唇形而得知对方在说些什么，在人多之时亦会安排暗卫暗中相助，从不会有疏漏之处，乔然自叹没有将军这般能力，不过若是方荀翊知道了……”
    忽略乔然脸上玩味的神情，沈聿眼底早已恢复一片清冷，“方荀翊若是在乎了，那方荀翊就不是方荀翊了。”
    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乔然放在嘴边轻抿，然后笑道：“即便方荀翊还是方荀翊，但方家、程家、沈家也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了。”仰头将酒饮完，乔然接着道：“如果你不断了想要与方荀翊在一起的念头的话。”
    “既然当初说到，我自然会做到。”青衫飞扬，遮不去沈聿散发出的哀伤，“不过你若想要一手掌握方荀翊，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一声轻笑溢出，乔然直视沈聿道：“我从来不想控制他，我，要的是他的心，我爱他。”不容反驳的气势围绕在乔然周围，却并未感染到沈聿，“那又如何。”一种凌然的气息笼罩在沈聿身上，方荀翊的心，不是他说要，就能给的。
    远远的见一对新人来了，乔然和沈聿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待得他们走近了，两人却都笑了出来，“果真是这样。”“就知道他不会。”
    来人虽像极了方荀翊，不过那张人皮面具却逃不出他们二人的眼，几近完美的做工，在他们眼里不过一般，一模一样的皮囊下，没有了那种张扬和大气，方荀翊这是逃婚了。
    “本来还有好戏要上演的，不过人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乔然在认出不是方荀翊的一瞬间惊喜过后，便是兴致阑珊的样子，不久就从侧门出去了。
    沈聿看着正在拜堂行礼的新人，也不想多做逗留，但还是等“方荀翊”与大家喝完酒，然后被送入新房，恭贺了一番之后才走，毕竟他此时不仅是沈聿，还是大将军。
    走出王府，沈聿脱离了那尔虞我诈的气氛，感到一阵轻松，却在走出王府没有多久，就被人拦住。
    “今天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荀翊站在沈聿身前，伸手拦住了沈聿的去路。
    “与你无关。”沈聿目不斜视，绕过方荀翊向前继续走去。路过方荀翊身边的一瞬，手被抓住。“怎么会与我无关？你那日说的话算什么！”
    转身，沈聿露出了鄙夷之色，“不过是区区一个玩笑，你还真当我会喜欢上一个七尺男儿吗！”向前迈一步，沈聿接着道：“想不到堂堂方小王爷居然有龙阳之癖，可真是贻笑大方啊！”沈聿褪去满身温文尔雅，像一只刺猬一样，毫不留情地用尖利的刺往方荀翊身上扎去。
    “玩笑？”方荀翊往后退了两步，“你当这段时间的相处是儿戏吗？我的感受，你的行为，那些能假吗？”一缕垂下的头发遮住了方荀翊受伤的神色，月光朦胧下，他有些狼狈。
    “难道你不知道建房要打地基，做衣要先裁布，我欲欺骗于你，怎能不先铺垫一下呢？何况你本就于我无情，当断不断，其后必乱，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沈聿冻结了他所有的情绪，惟留嘲弄和恶作剧一样的神情表露在外。
    方荀翊审视沈聿良久，终于再度开口，“不管你有任何理由，只要累了，回来找我。”放开手，方荀翊本是挺直的脊背似不堪重负，慢慢垮了下去，带着拖沓的脚步，一点一点远离沈聿。
    脚步声逐渐消失，沈聿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谁也没有看到，方荀翊松手离去时，两行清泪自沈聿眼中的冰凉处流出，想要抓住方荀翊的手，却是无奈地握紧成拳。
    “等三家人毒消了，我沈聿决不再伤你丝毫。”坚决的低喃，随风消逝不见。
    回到王府，方荀翊却只是坐在后院门外，这里是每次沈聿来他家都要经过的地方。呆愣了许久，没有泪，没有哭，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僵硬，漫无目的地扯下环绕着王府红绸，上好的丝绸在方荀翊手中似鲜血一般静静流淌。
    颓然跌坐地上，一种莫大的悲凉感自心中生出，天地宙宇之间，徒留他一人。一身华装依旧掩不住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我于你无情？我于你无情？”颓然坐在地上，以手掩面，仍抵挡不了汹涌的泪珠，怎会无情，怎会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