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月。北宸皇宫后的千陌山，苓鸢花开满了全山，远远望去，红粉交错，美的堪比瑶池仙林。
    这个五月，是北宸四年一次的选秀。
    宫里的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呵，锦之叹道，而她却只能以太妃的身份远远观望，那些和她一样的年纪的女子，又要进入这个像囚笼一样的皇宫。
    她已经整整三个多月没有见到李襄允，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也被皇后娘娘禁足在玉屏宫了，好不容易这次选秀，皇后娘娘才破例让锦之出来走动走动。
    按照规矩，太妃是不用参与到选秀事宜中的，但皇后娘娘还是吩咐了选秀的时候锦之要到。锦之很明白皇后的用意，因为秀女大选三天之后，太子还要册立侧妃，这人选是由皇后皇帝亲自挑选家世显赫的女子。皇后要锦之参与，无非是想让她断了和襄允的念头。
    天气越来越热了，选秀如期举行。
    此届全国秀女一共一百七十六个，首先由内务部挑选姿色出众的女子三十名，随后由皇后、太后、皇贵妃众人再挑选出五名，送经皇上临幸后册封。北宸自李易之执政以来，后宫一直人数不多，这也是北宸至今一直子嗣绵薄的缘故，到李承泽这一代，除了被废的二皇子李承峄以外，已经无任何皇嗣了，好在李承泽已有三子。
    这次选出来的五位秀女分别为榆阳郡太守嫡长女董采薇、魏国公嫡长女李斓月、豫国公嫡四女李玉晗、平南将军嫡女符芊芊、中州校尉之女杭慧云。
    皇帝李承泽当太子的时候只有一位太子妃和一位太子侧妃，这么多年在其父皇的眼下生存，他也伪装的够了，现在自己当了皇帝，也开始为所欲为了。
    按例，刚选进宫的秀女需侍寝之后才能受封，可皇帝在看了五位秀女之后就叫人拟了名号，皇后左右规劝说不符宫规，却被皇帝喝斥了一顿，倒是皇贵妃柳如依在一旁乐得清静，“姐姐哎，叫你多管闲事，皇上是早就看我们俩两个老东西不耐烦了，巴不得有新人进来呢。”
    五位中姿色最佳者非中州校尉之女杭慧云莫属，董采薇次之。
    皇帝当场就册封了杭慧云为杭嫔、封董采薇为董嫔、封符芊芊为符嫔，另外两位国公之女身份高贵，皇帝更是直接册封了李斓月为端妃、李玉晗为惠妃。
    李斓月与李玉晗是北宸宗室子女，自视高人一等，符芊芊更是仗着自己是平南将女，看不起杭慧云和董采薇。
    “太守和校尉之女也能和我平起平坐？真是笑话！我爹爹可是平南大将军！”册封一结束，符芊芊已经憋不住了。
    “唉——就是嘛，芊芊你好歹也和我们一样能封四妃呢。”李斓月暗里扇风道。
    “既然是皇上册封，那就是我们的福泽。”杭慧云低沉道，语气不卑不亢，看不出任何表情。
    “哼——姐姐，我们走。”符芊芊拉着李斓月和李玉晗就走。
    董采薇望着她们三人远去的背影，低声叹气道，声音虽然轻却也被杭慧云听道了。杭慧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董采薇的肩，表示安慰，董采薇这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们刚要离开，却见慕锦之向这边走来，她们一进宫便知道这慕太妃，年纪比她们还要小上了两三岁。慧云和采薇齐齐向锦之行礼，锦之心里觉得悲凉，这眼前之人比自己还要大些，听着她们唤“太妃”二字格外的伤感。
    “你们叫什么名字？刚才大殿上人名太多，我这记性……”锦之看着她们亲切，便随口问起来。
    “回太妃娘娘，臣妾杭嫔，闺名慧云。”
    “回太妃娘娘，臣妾董嫔，闺名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可是这个‘采薇’？”锦之问道。
    “是，家父正是喜欢诗经中这首，才给我取了叫‘采薇’。”董采薇回道。
    “那你父亲是将士？”
    “家父是榆阳郡太守，慧云姐姐的父亲到是校尉。”
    慧云马上接口，“家父是中州校尉杭义生。”
    “中州？”锦之一惊，中州苏河镇，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呵。“那你曾听说过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李承峄？”
    “听家父提起过，听说犯了大罪。”
    是啊，大罪呵，弑父的罪名还不够大吗。
    锦之一直不相信李承峄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到现在，两处远隔千里，这一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二皇子，那个奋不顾身跳进湖里救自己起来的二皇子，那个受尽恩宠称霸皇宫为所欲为的二皇子啊，他在中州过的好吗？
    锦之的头很晕，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胃里又很不舒服，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合上眼，晕了过去。
    “太妃——太妃——太妃！”采薇和慧云两个人失了分寸，忙派人去喊了御医来。
    玉屏宫内。
    “呀，醒了醒了。”采薇兴奋地叫道。
    “轻声点，太妃娘娘才醒，不要扰着她了。”慧云在旁边提醒。
    “我怎么了？”锦之问，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头疼的厉害。
    “太医说太妃你着了风寒，早上又未进食，饿过头，整个人这才没了力气，没有什么大碍。”慧云道。
    “这私下里，你们还是不要叫我太妃了，看你们年纪应该还比我大些吧。”锦之还是不习惯别人用“太妃”称呼她。
    “这……”慧云为难。
    “那……我们叫你妹妹可好？”采薇问道。
    “采薇！不可无礼，这是宫里，不比外头！”慧云训斥她，采薇一脸委屈，“慧云姐姐，你看锦之妹妹这般好相处，怎么会怪罪于我们，再者说，她哪喜欢听别人叫她‘太妃’呢。”采薇又转过头问锦之，“对吧，锦之妹妹。”
    “你们这样待我最好不过了，这宫中我年纪这么小，可是他们却总拿长辈待我，我到还真是应付累了呢，能你们姐妹相称真是再好不过。”锦之莞尔一笑，小女儿姿态煞是可爱。
    “喏，我说锦之妹妹再乐意不过了呢，那私下里你可叫我采薇姐姐呢。”
    “采薇姐，慧云姐，刚谢谢你们。”
    “只要锦之你照顾好自己就好，咱两刚进宫，也没有办法一直来看你，你要听姐姐我们的话，待会喝了药多休息呢。”采薇打心里喜欢这个叫做锦之的“妹妹”。
    “嗯，谢谢你们。”锦之心里顿觉不少温暖。
    “杭嫔娘娘、董嫔娘娘，时候不早了，还请各自回宫，要准备梳洗等皇帝临召了。”旁边的丫头提醒道。
    “呀——我都快忘记了呢！那锦之我和慧云姐先走了啊。”
    走出玉屏宫，慧云低语道，“妹妹刚才也太不懂了，那是先帝的妃子，你这样与她姐妹相称，真是不懂规矩，这是宫中，你我走错一步就会全盘皆输的。”
    “慧云姐姐，采薇自一入宫便知道这慕太妃是宫中大角色，先皇当年不顾一切地立她为妃，要知道她是皇帝做太子时认的义女啊，差点就封了当公主呢。后又听闻当今太子夜会玉锦宫，这北宸皇室一家都围着她转，你说她这个人可不简单？”采薇辩驳道。
    “采薇，不管怎么样，我们刚进宫，还是不要惹太多的是非。”
    远处蝉鸣声声，声声入耳，又一年的盛夏即将到来。
    又一轮宫廷争斗即将拉开序幕。
    入夜，蝉鸣愈燥。
    玉熙宫内。
    上次那女子又再一次出现在宫内，王太妃神色自若，“你回去回他的话，就说我没有办法偷得到……”
    “姑姑，这一份行军图父亲很是紧张，你能不能冒个险？帮他偷到。”那叫做如玦的女子恳请道。
    “我为了他的天下奉献了一生，他还要我怎么样？！复国复国？复了三十多年了！”
    “姑姑，国一日不复，我大宁族人就要苟且于北宸狗统治之下，姑姑，求您了！”
    “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这是最后一次，姑姑是太妃了，没有能力再帮他做事了，再者，我这一辈子帮大宁贡献了不少，如果有生之年我不能看到大宁复国，那也是天不得见我荣华此生。”
    “姑姑还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姑姑是大宁的公主，身份无比高贵，为大宁付出一生心血，大宁复国之后，必将姑姑视作大功臣。”
    “罢了，我也不在乎这些虚的，你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如玦告退。”
    留下王太妃一个人落寞的身影，在烛光并不明亮的玉熙宫里，显得有些凄凉。
    没有人知道，那个曾经还没踏进这座宫宇的镇南大将军王逸鹤之女，早已死在进宫的路上，她的身份被另外一叫做赵璃的女子顶替，从此这个女子步入了望不到尽头的宫廷生活，她就是此刻的王太妃。
    大宁朝原为赵氏掌权，北宸武帝李易之在位时横扫中原一带，大宁被攻陷。
    而她的真实身份则是已灭的大宁朝公主。
    与她接头的女孩子是宁国四王爷的女儿，如玦。四王爷与赵璃一母同胞，国破之后，皇室只保住了太子、四皇子、十一皇子、和她这个公主，后来十一皇子因病早夭。太子受封宁王，臣服北宸。她的四皇兄安排她嫁进北宸皇宫，窃取军事情报。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璃，琉璃易碎，如她一般，为了大宁的复国，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如今红颜已逝，复国却仍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