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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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苍敖虽不至于料事如神,但也少有料错,这次的预感当然也很准确。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令他再见君湛然的主因并非什么案子。
雾楼,天色入暮,霞光落日笼罩山巅,立于山巅的这座白色楼宇也被染上一层暮色霞光。
位于西侧的一间书房里,肖虎的声音压的很低,紧紧握着拳头,双眉紧皱,“楼主!怎么会这样,这都好几天了,照理说你的内伤应该好了啊!”
这件书房布置的颇为简单,除却桌椅也没其他多余摆设,但又不见空旷,厚厚的账册堆满架子,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君湛然就在那张用上好紫铜木制成的长案之后,伏案咳嗽了几声。
紫铜木是夏朝下属藩国阑东所出,只有阑东才长的出最好的紫铜,寸木寸金,所制桌椅色泽紫红,就在这张紫红发暗的桌面上,此刻却落下几滴殷红。
“楼主你吐血了?!”肖虎一眼瞥见,再也忍不住他的大嗓门,一下跳起来,被君湛然斥责了一句,“一口血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还要他别大惊小怪?肖虎在桌子边上直转圈,“距离楼主上次受伤是多久?长远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前几天还和骆迁那小子说,楼主备的伤药都要放发霉了,可话才说完,怎么就用上了呢!”
和满脸络腮胡的粗豪外表不同,肖虎在楼里是出了名的唠叨,“呸呸,都怪我乌鸦嘴!这事果然说不得啊,说不得……”
“行了,去看看药好了没有。”有些不耐,桌案后的人挥手让他下去,肖虎立时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是,楼主,我这就去看看。”
但忍了又忍,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没想到,那南宫苍敖的遮日刀竟这么厉害……”
桌上几滴血迹在光下触目惊心,君湛然举袖伸手抹去,脏腑内又隐隐刺痛起来。
肖虎错了,与其说是遮日刀厉害,不如说是南宫苍敖厉害,即便遮日刀煞气再重,若非那南宫苍敖功力深厚,绝不可能伤了他。
要说为什么伤势没见好,恐怕还是因为小看了南宫苍敖,本以为堪堪平手,没曾想这刀气竟如此厉害,直透内腑,他极力压制,才没在南宫苍敖面前显露,也正是因为多忍了那一刻,没把血给吐出,刀气直走脏腑,才致使如今伤势加重。
回忆当日情景,君湛然举目远眺,眼前似乎又浮现那雷霆般的一刀,横空劈下。
那一刀大巧若拙,看似毫无花巧,只见刚猛,实则内藏变化万千,随时可以变通,就像南宫苍敖那个人,表面潇洒不羁,大胆随性,喝了他的那杯酒,别人只当他无畏,他却看得出来,当时他已权衡得失,才那般迅速的作出决定。
他是料定了他不会要了他的命,就算是雾楼,也担不起毒杀朝廷命官的罪责。
暮色渐沉,书房里渐渐暗了下来,君湛然又咳了几声,再次尝试运起内力稳住伤势,而这次同之前几次一样,伤势未曾见好,反而隐隐有加重的趋势。
微微冷笑,他看了眼指端,礼尚往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南宫苍敖就会尝到他那杯竹青酒的厉害了。
忽听窗外有衣袂破空之声,君湛然猛一抬眼,暮色中有道黑影跃上楼台,来势极快。
从速度和那身形看,只能是一个人,似乎也只有那一个人有这般卓绝的轻功,能到了楼顶,也没被山下看守和楼内守卫发现。
“君楼主莫非是在等我来?”一阵衣袂翻飞,楼外之人破窗而入,如猛禽落地,话音落下的同时,映入君湛然视线的是一袭苍黑长衣,只见松衣散发,长刀半鞘,不止俊朗,更有一番不羁的洒脱,不是南宫苍敖又是谁。
君湛然还是安坐轮椅之上,见到南宫苍敖出现,就像两个人约好了似的,打了个招呼,“多日不见,鹰帅可好?”
“很好,很好,多谢君楼主关心。”拱了拱手,连说两个好,南宫苍敖要笑不笑的回答,那话里像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君湛然拿眼一扫,有意问他,“鹰帅这是怎么了?”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露出一双鹰眸狭长,暗藏锐光,虽说还是衣襟半敞,散发不羁,但只要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南宫苍敖脑后的黑发比往日更狂乱了些,衣袖上也多了几道裂口。
“这还得多谢君楼主,那杯竹青酒的后劲太大,就算我南宫苍敖酒量再好,也能醉上一醉。”听他明知故问,南宫苍敖一挑眉,半真半假的回答,事实如何,给了他那杯竹青酒的人是最清楚的。
当日他喝下那杯酒,是料定君湛然不会下致命之毒,但鬼手毕竟是鬼手,君湛然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世上山珍是吃的,唯独不吃亏。
喝下酒后不见反应,本以为无妨,没想到那酒中药性却在他与人动手之时发作起来。
“能醉也是好事,总比众人皆醉你独醒要来的好。”下毒之人却这么说,随手拿起桌上一盏茶,“所以鹰帅今日来此,是来醒酒的吗?”
“是君楼主的酒太特别,寻常人醒不了,自然只能来找你了。”
两个人话里都暗藏玄机,你来我往,都知道对方着了自己的道,要想解了自己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也替对方解决一下麻烦。
看到南宫苍敖,君湛然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自然对此毫无意见,正要把话说开,内腑又是一阵刺痛,话没出口,嘴角先溢出一口血来。
鲜血滴落衣襟,君湛然竟然像是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只压着声音咳了几声,在书房完全暗下之前那一点血红就在他的衣上化开,像一朵桃花,映着隐约泛出淡金色的脸,南宫苍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对自己的伤势这么无动于衷。
“别说话!”他上前几步,双眉一展,抬手按住君湛然的胸腹,“遮日刀的煞气加上我的内力,伤人无形,不是一般内力可以治疗,刀身浸血,被血煞之气冲了的人越是用内力去化解,越是伤重,让我来!”
说话间,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他按在君湛然的双手间传递出来,像一道河流,缓缓流过被伤的脏腑,此时天色已暗,君湛然只看到黑暗中一双眼睛,南宫苍敖一上前就按住他心口要害,他本该格挡,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双眼睛,他竟没有动手。
或许这就是南宫苍敖被人称为鹰帅的原因,他身上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令人难以抗拒,似乎一生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南宫苍敖默运内功为君湛然疗伤,进行到一半,内力忽然紊乱,就像一条河流,忽然失去方向,往四下游`走开来,不听使唤,同一时间,他们都发现了。
他撤手退开,“糟糕,我忘了……”
“竹青酒里的毒。”君湛然接话,两人一站一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身上的桃花血印,破裂衣袖,忽然觉得可笑。
竹青酒里的毒令人内力紊乱,不到失去内功的地步,却时不时的使人内力不济,难以控制,南宫苍敖和人交手的时候就尝过厉害,若非如此也不会亲自前来。
而想要为君湛然用内功疗伤,就需要他的内力施为,要使内力,自然要先行解毒,可他们居然都忘了这个关键。
没想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两个人都摇头叹笑,对方的本事确实令他们钦佩,这一笑顿时拉近彼此的距离。
南宫苍敖本就不是拘礼的人,拍了拍自己的裂开的衣袖,“君楼主的药可让我见识了。”
“彼此彼此,遮日刀我也已经尝过滋味。”笑过之后,君湛然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远,但比起初见之时的态度已有所不同,书案旁有面墙,设有隔层,摆放着各种看不懂的东西,还有账册,他转动轮椅上的某处,那椅下的轮子就自行往前滚动,到了架前。
“这是解药,服下就好了,就算没这解药,过个十天半月,也就不会有事。”他从架上取下一个白色瓷瓶,把它扔给南宫苍敖。
说的似乎简单,但十天半月之间,万一与强敌交手,在最要紧的时候内力出了岔子,那可不是一句认输重来就能过去的,这毒说重不重,说轻,却又事关生死。
南宫苍敖眯了眯眼,也不说破,拿过瓷瓶,按照君湛然说的药量把粉末倒进嘴里,似乎半点都没担心过这解药的真假,药末难咽,环顾四周,桌上只有君湛然喝过的那杯茶了。
“君楼主不介意吧?”他端起手上半盏茶。
“如果鹰帅喜欢喝别人喝剩的,我自然没什么意见。”比了比桌上,其实只要另取一个茶杯,自然有茶水可用,君湛然本以为南宫苍敖会放下,没想到他只看了一眼,“不介意就好。”
然后径自放到嘴边,一口饮尽,把解药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