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泠兮冷冷一笑，“那就请秦将军说明原委吧。”
    “是。臣家有一只大公鸡，每天早晨按时打鸣。往常，臣都是听到它的鸣叫就起床。可是昨日那大公鸡突然生病了，没能打鸣。结果家里的一只母鸡竟越俎代庖，替那公鸡打鸣。臣一时听不习惯这母鸡打鸣，就没起来，结果就迟到了。”秦百边说边露出些许得意的笑容，跟拧紧的眉头配在一起，构成一副怪异的神情。
    殿下众人闻此皆是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冒出一身的冷汗，有的为了颖华公主，有的为了秦百，有的为了自己。
    秦百此言将夜泠兮比为母鸡，同时却也将景皇比作了公鸡，犯了两重不敬之罪。然而他定已料定，没有任何一个大臣能或者敢公然指责他；夜泠兮也同样不能也不敢因此惩罚他，只能是在朝堂之上丢尽颜面，并将此留为朝野的笑柄。
    但例外总是会有，拥护夜泠兮的礼部侍郎徐文简闻此立刻义愤填膺，指着秦百说道：“好你个秦百，你竟敢……”
    “竟敢什么？”秦百圆眼一瞪。
    徐文简心下一惊，始觉失言，险些成为秦百的替死鬼，连忙把将要出口的“牝鸡司晨”四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竟敢以谎言蒙骗公主！”
    秦百浓眉一横，对夜泠兮道：“公主，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那母鸡越俎代庖在先，藐视朝堂在后，今天下朝回去，臣一定立刻处置了那只该死的母鸡！”
    声音落下，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鸦雀无声，气氛冷到了极点。
    姚漓站在一旁，偷眼看夜泠兮，却只见她面上一片淡然无波。
    不能发怒，不能惩处，否则便会指明了他话中的比喻，在这朝堂之上失了颜面，给朝野上下留下笑柄，也可能为人诟病为心里有鬼；却也不能忍气吞声，假装没有听懂，否则便助长了敌方的嚣张气焰。
    姚漓轻轻呼了一口气，泠兮会怎么办？
    “诶~”夜泠兮突然开口，“秦将军自己未听到鸡鸣，又怎么能怪那母鸡藐视朝堂？至于越俎代庖……”
    夜泠兮盈盈一笑，“依本宫看来，这只母鸡在公鸡微恙之时勇挑重担，其忠勇可嘉，应赏。”
    秦百猛一抬头，脸顿时憋得通红。
    “姚漓，传旨。封秦百将军家那只打鸣的母鸡为太子太师，仍住卫将军府。着秦百将军及家人悉心照料，若有闪失，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太子太师乃是从一品官，位列秦百这位二品卫将军之上。
    “公主，臣以为不妥！”
    “臣亦以为不妥！”
    “公主，母鸡怎可封赏？”
    “……”
    几个官员站出来为秦百说话，反对封母鸡为太子太师。
    “天下众生皆有善恶之分。禽兽伤人依律应惩，母鸡有功为何不可封赏？几位大人此言可是嫉妒秦百将军府上独享此殊荣？”夜泠兮淡淡挑眉，“是不是几位大人也想为家中某不凡之物请个封赏？”
    此言一出，几人中有人哑口无言，有人脸色忽变，但都连忙自找了个台阶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夜泠兮一党的左丞相苏宸昀站出来说道：“公主对天下万物一视同仁，同等赏罚，如此英明，令臣钦佩！”言罢跪倒在地。
    群臣随之下拜，皆云“公主圣明，臣等钦佩”。
    余下秦百一人呆立殿中，半晌才自觉突兀，连忙跪下。
    下朝之后，夜泠兮回至承华宫，遣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姚漓和她同处一室。
    “哈哈哈……”夜泠兮在桌边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茶，边倒边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姚漓面带微笑来到她身边坐下，“有人被比作母鸡，居然还笑得出来。”
    “终于有个机会解决秦百那个老家伙，真是天大的喜事，当然要笑。”
    姚漓却仿佛并没有夜泠兮那么高兴，略有些严肃地说道：“秦百在朝中和军中威望不小，若由此引起事端，恐难收拾。”
    “我还不信一个武夫能成什么气候！若有人敢闹事，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姚漓无奈地摇摇头，笑而不语。
    夜泠兮喝了一半的茶，却突然放下杯子，嫣然一笑，“不过，有人恐怕要来找我算账了。”
    “谁？”姚漓好奇道。
    “嘘……”夜泠兮将手指竖在嘴边，又指指门外，道：“听！”
    姚漓正奇怪，忽听一声怒喝：“三皇姐呢？本宫要见她！”
    “太子殿下您稍等……哎——”
    门口守卫的声音刚传来，便听得门发出一声巨响，夜淳之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不满地撅着嘴。
    姚漓微微挑眉，起身给夜淳之让座，自己换了一个稍远点的座位，坐等一场好戏。
    转身关门，夜淳之使劲跺着地，来到夜泠兮身边，劈手夺过她手边的杯子，“夜泠兮，你太过分了！”
    “怎么了？”夜泠兮一脸无辜表情。
    “你把一只母鸡封为太子太师，是要把我置于何地？”夜淳之一把将杯子摔在桌子上，双手叉腰，满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那有什么，不过是个虚职。”夜泠兮满不在乎地翻个白眼，“又不真让它给你讲学。”
    “那也不行！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谁让你挤兑你泠兮姐姐？昨天晚上都告诉你了，今天早朝，我会收拾你！”夜泠兮挤眉弄眼地笑道。
    “哼。”夜淳之说不过，便抱着双臂在桌边坐下，大有“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走了”的意思。
    夜泠兮眸中划过一丝冷冽的笑意，一只纤纤素手抚上夜淳之的肩膀，“行了，别生气了，我的太子殿下。过两天，姐姐就帮你摆脱这个师父，也给姐姐摆脱一个眼中钉。”
    门打开，一缕清澈的阳光投在密密的珠帘之上，化作七种颜色，争相炫耀着姿色。
    云空和烟水走进屋子，对着珠帘一揖，云空道：“启禀公子，今天景国朝堂上出了一件事，甚至被百姓议论纷纷。”
    云空讲述完毕后，风琬逸挑唇轻笑，“这个颖华公主的确与众不同，那卫将军真是自掘坟墓。”
    烟水道：“可是，依烟水愚见，颖华公主在秦百的嘲讽之下，竟封赏他家一只母鸡为太子太师，于皇家来说可称为奇耻大辱。”
    风琬逸淡淡笑道：“烟水，你如此考虑此事就是失之肤浅了。一个人也许不易死，但一只鸡么，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死了。就算那卫将军真的将那只鸡护得毫发难伤，他也因此失了威严，景皇一党因此少了士气，对颖华公主的阻力也会小很多。”
    “公子言之有理。”云空拱手言道，语毕偷偷望了烟水一眼，笑意深深。
    烟水不满地回瞪。
    “并且……”风琬逸低低一笑，“烟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不出三日，秦百的兵权必会收归颖华公主。如果那夜泠兮再胆大些，他连身家性命也难保。”
    “烟水不敢与公子打赌，现在便认输了。”烟水笑道。
    “如果秦百真的被判了死罪，你们便替我办一件事。”风琬逸道。
    云空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可是，公子，那秦百迂腐而顽固，恐怕不肯归降。”
    “迂腐顽固之人，也有自己致命的弱点。”风琬逸平静地说道，“正可以为我所用。”
    “是。”云空和烟水同时应道。
    二人转身正要离开，风琬逸突然拦下了他们，“等等。”
    “公子还有何吩咐？”
    帘内逸出一丝极淡的轻笑，“不如让我来帮颖华公主一把。云空，你过来。”
    云空转入了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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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卷一第08章：莫拾我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