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负伤和英勇就义果然差不多。
    江枫年最终还是没有赶上江九山的最后一面。
    那个严厉，却十分性情的男人，就在江枫年一路疾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江王氏哭的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
    “江枫年——你这个不肖子！”当江枫年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第一只脚迈进二门的时候，便听见她因为极度的悲痛，导致声音尖锐的像是要划破耳膜一样的散发出来。
    江柳氏坐在一边，手里攥着帕子。闻声，她木然的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又转头看看脸色惨白好似宣纸的江王氏，嘴角生硬，忍不住勾起了冷笑。
    “妹妹这是怎么意思？不肖子？何时枫年也算是你口中的不肖子了！！未免有些管的太宽了吧！”因为夫君先行一步而一直混混噩噩的大夫人终于爆发了，她挥袖扫开桌上一片茶盏，凌乱的水痕与残渣尽数泄到了江王氏身上。
    江王氏气的嘴唇发抖，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你疯了！你疯了！！你……”她哆哆嗦嗦的对着江柳氏说，随即伏在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我的奕儿……可怜的奕儿啊。”
    心思细腻的丫鬟们别过头去跟着哭，江柳氏也恢复了平静，神情中多了浓重的屈辱与不甘。她刚刚的精气神儿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有些萎靡与同仇敌忾的沉默。
    “妹妹。”在最后的关头，在江枫年还未来得及弄明白状况的时候，江柳氏突然表现出了她女性特有的强大而又隐忍的坚强，在整个家族人心惶惶一盘散沙的时候，她就这样顶着压力站了出来。她的神色不再悲痛，也不再踟蹰，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坚决，“先别哭了！”
    江王氏自是不依：“那群畜生又没有掳走你的孩子……你自然是不急的!呜呜……可怜的奕儿啊！娘没了你可怎么办……”她哭得悲戚戚，大有一种要把眼泪撒给全城的人看的架势。
    “哭哭哭！哭能让老爷去而复返？？哭能把枫奕哭回来？？哭能为了咱家报仇!”江柳氏保养良好的脸上居然多出了狰狞的颜色，“那你就哭啊！继续哭啊，最好别停下，让仇家们都看看，看看你多么能耐，多么委屈！”
    江王氏被江柳氏突然的怒气噎住了，只敢小声地抽泣。
    似乎还是不解气，江柳氏又疾步走到江枫年身前，狠狠地一耳光抽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屋里的人都愣住了。江王氏也忘记了哭泣，惊讶的看着和她明着暗斗十几年的江柳氏——那个出生在烟雨绵绵的江南，性子温婉柔弱的江柳氏——仿若从未认识过一样。
    一向对自己的儿子偏袒的紧的江柳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难道真是受了刺激？
    江柳氏从一旁抄起羽毛掸子，照着江枫年的背便开始抽打。
    “臭小子！你爹伤时，你不曾排忧解难，你爹去时，你不曾候在身边，该打！”
    “你确实是个不肖子，教你随随便便就离开家！该打！”
    “教你不关心家里的状况，整日不知干些劳什子的事情，该打！”
    “家里被那帮牲畜欺辱时，你不曾回来援助——不论缘由，该打！”
    “你弟弟被歹人掳走，你不曾知晓，做兄长的不照顾弟弟，像什么样子，该打！”
    “……就真真的该打！该打！”
    江柳氏先是恶狠狠地抽打，随后自己也跟着哭。她一边哭一边骂着，用手抹着泪，但是羽毛掸子还是上下纷飞，一下一下发出啪啪的声音。虽说是敲在了江枫年的背上，却像是敲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有的人也期期艾艾的跟着哭，江柳氏回过头：“哭什么！都哭什么！！”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噤了声，他们的脸上都显出了无助与仿徨。他们都在哭，又都不是在哭，也许只是在流泪而已。
    江九山去了——那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天，终有一天，就这么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