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英灵宝玉诉衷情 闯冥府慕凡览奇文 06 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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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出观
别了天廷,慕凡径直回了百花观。实在也无别处可去,而那百花观中,虽说与世隔绝,倒也颇有些精彩之处,能让慕凡开心养肺,精神为之一振。
然而,当他真正回到现实中来,失去那幻梦中的繁华景象,不免又感到些许的冷清。百花观里除了那些个高举自放的道人,便是些花花草草古树参天,偶尔有一两声的鸟啼,清脆得很是刺耳,或者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鸹噪,颇令人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要做些什么才好。想想自己已是二旬年纪,竟是碌碌无为,有时竟不免暗暗的垂下泪珠儿,沉吟道:“此中一少年,二十心已冷。英雄本无泪,但期有来生。”
如此,又不免自嘲一番:还一世之雄呢,连个生计都谋不来?真真是笨死了。
兀自想着,天就黑了。忽有个小道急急忙忙的跑来,一见着慕凡就恭恭敬敬的说:“我家观主差我来请先生到天心阁议事呢。”
慕凡正嫌无趣,听他一说就跟了去,观中建筑颇多,天心阁他还真没上过呢。若说这天心阁,认真论起来原是汉武帝时的建筑,后来毁于战火,直到唐代才得以重建,宋代又屡次大修,因而在其风格上堪称一绝。站在阶上,由下仰视之,但见华光奕奕八角垂芒,如入仙界之中。
踩着脚下色泽斑驳的台阶,慕凡随那道士悠然直上。到得正厅,只见一幅匾额,上题八个镏金大字:克己复礼,正心修身。慕凡问小道说:“你家观主在这里呆多少年了?”小道回说:“自我来时,他便在这里。所以,知道得并不确切。至少也有三十年了吧。”“那他是个什么来历呢?从前是干什么来的?”慕凡还要问,那人就沉下脸来,说:“这我就一概不知道了。你要亲自问他老人家才行。”大约是因为他忌讳什么,慕凡也就不好再问。想他自己本也是个无根之人,何苦去追寻他人的来历呢?可笑可笑。慕凡又不免自嘲自责一番。
人还在外面,就听里面说:“卓公子大驾呀!未曾远迎,恕罪恕罪。”闻听此言,慕凡心领神会,想他必是有求于我。而那领路人,此时竟已不知去向。慕凡寻思:此处虽称世外桃源,竟也是这般等级森严。但在慕凡本人,却大可以目无尊者,渺视一切。
进到里面,紫虚真人即搬来一把龙头太师椅,说:“卓公子请安坐。”随即从靠墙边红漆大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的递到慕凡手中,并说:“此乃本观前任观主紫英真人特意嘱咐在下交奉先生的一封信。”说罢,手捋长髯,静坐一侧。
慕凡接过那信,揭开来看,只见文中说道:
“慕凡吾弟,恭祝近安。数日之前吾曾托梦于君子,共赴天池盛会,与各国文豪交流切磋,畅叙友谊。然公子匆匆别去,使吾兄弟不得以久聚,实乃极大之遗憾。吾弟与吾虽遥遥相距,然吾于吾弟之期望甚高,希承吾之志,言男女之事也。自古以来,以男女为名,借情缘之故,著书立说者众矣,其间虽浩如烟海,于吾而言若废纸一堆,一文不值。独是吾弟,乃天国之嫡系,得情海之真传,是必高出众家,独步天下,盖一国之圣也。余自去后,曾于百花观中修炼数十载,号紫英真人,今有号紫虚真人者,余之弟子也。其必以观主之职相邀,公子可以三思而后为,愚兄自不必代为定夺。就此别过,来日再会,希冀保重。保重。保重。”
慕凡阅毕,置信于案上,茫然不知所措。一侧的紫虚捋须长笑,说道:“想这百花观,乃千年名楼,八方朝圣之地,公子竟无意接手吗”
慕凡即刻起身回道:“在下岂敢渺视之。只是在下心事重重,恐难担大任,有负诸位一片真情。还望观主恕罪。”
紫虚又趁机问道:“紫英真人托付公子何事?竟使阁下如此为难!想阁下原是个两袖清风、无师自通的大闲人,何以就有了闲愁呢?”
慕凡起身站到窗前,静看远山,木然说道:“我的心事比那座山还重,我若是到你观中来,观中就绝无一日的安宁。然而,即或相安无事,我又何尝安得下心来呢?”
“岂不闻坐地参禅,道法自然?”
“坐地参禅,地不平也。道法自然,道不同也。”慕凡说完,再不与他争论,悄悄的下了天心阁。只听檐上的惊鸟铃丁当齐响,夜里清风明月华光普照,在慕凡心里却是一片凄凉世界。
慕凡虽是拒绝了紫虚真人的盛情,观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待他却不曾有一刻的冷落。而慕凡早已厌倦了此处,见到众人只知参禅悟道吃斋颂经,于人间之事素无关照之意,他也就灰了心,想尽早的出去。固然这里面繁花似锦,每日每夜有众花神安慰于他,他却老想着宝玉所托之事。何况他心里还另念着一个人呢。
不多日,慕凡别了紫虚,驾了浮云下了蓬莱仙山,回到他原来所住的村子。临别之前,紫虚送他一把玉壶,说是用此壶盛酒,斟而饮之,可以忘忧。慕凡也不拒绝,道声多谢,遂乘云而去。紫虚捋了捋颌下的长须,对着手下一班人笑道:“看看吧,这就是文人的通病。你要他弃俗而去吧,他又眷恋红尘。你要他沉溺于此吧,他又颇为厌世。只不知他这一去,又将如何?兴也亡也,痛也乐也,皆由他去吧!”
放下慕凡出观之事不说,单表宝玉回归天庭之后,平步青云,颇为得宠。若细论起来,这曾宝玉与那贾宝玉原是一对孪生兄弟,皆为九重天星云洞和田氏之子,承蒙玉帝厚爱,收为义子,又加封神瑛侍者,地位极其尊宠。然而,皆因年幼时顽劣过甚,偷逃天门,这才坠落到人间经历了一番寒暑春秋,个中滋味收藏于心,反而悟得真谛修成正果。玉帝遂加封其星云洞主,掌管仙女座御花园,号护花仙子,位居众仙之列。至于其在人间所犯之过错,一概免于追究。天国中掌管典狱的诸神见玉帝以及王储都极力保举,自是睁只眼闭只眼,再不敢提公审宝玉之事。至于宝玉呢,尘心洗尽,人事已忘,日日留连仙界巡视八方,倒也乐得自在。
却说慕凡自回了老屋,便到那小城里打听陈玲的下落。神仙居的小姐们一见到他就咯吱咯吱的笑,说是哪儿的风吹了个公子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比往日俊了。慕凡也不理她们,只问陈玲的去处。那些人说:“好个没脸的,找我们经理好几回了,也没人搭理你。你倒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得很。我们陈总现今还在德国深造呢!哪里就轮到你去关心了?人家早就有相好了,指不定又是哪个集团的老总。依我看,你就死了那份心,别再成天瞎跑,瞧你累得,把腿都跑细了!”一个带头,其余的就跟着起哄,直把慕凡臊得脸儿通红,心却如刀扎一般,汩汩的淌着血。“你们说得真好!”他嘴里禁不住哼了一声,笃笃的跑了出去,正与店里的大堂撞个满怀。
“你干啥呢?小子!仔细你的头,别让我给碰碎了。”
慕凡也不理他,甩甩袖子,大步流星扬长而去。到了城中,见人群熙攘,街市繁茂,自不免又到那烟花柳巷穿梭一番。
说来也奇,偏又遇着前日里登台的女子,勾起他无限的相思意。她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全是因为躲我来着?慕凡就呆呆的立在台下,只拿眼睛盯着那模特儿看。看她衣衫飘飘,在台上袅袅婷婷的走着,不由得春心荡漾,情思灼灼。那人起先并未注意到他,后来细看他的容貌,心里却是吃惊非小:这不是那个闹事者么?难道又是冲我来的?随即向台下的保安略使眼色,那些保安何等机灵,便拿眼睛一瞧,立时即逮住了他,遂朝慕凡这边围了过来。慕凡尚不知是何缘故,猛然与那四人打个照面,这才明白他四人的来意。那些人细看之下,立时认出他来,既有复仇之意,又怕不能力敌,故畏缩不前,额间冷汗直冒。
慕凡遂大笑两声,对那四人说:“你们那一套就不必在我身上使了,我也不想理会你们。你们还是自个儿到原地呆着去,免得哥哥我手痒,正好拿你们练练。”
好大的口气!那四人听了,脸上自是搁不住,毕竟职责所在,拼死也要一搏了。慕凡竟纵身一跃上了高台,大步朝后台走去。撇下的那四个保安却是连滚带爬,这才踉踉跄跄上了丁台,直奔后台而去。到了里面,只见来人正同老板攀谈呢,他四人见他们说得投机,也就不好放肆,只在一旁站着。却听老板说:“你说的那女孩叫童玲,不是陈玲。我们这里没有叫陈玲的。她可是我们这儿的台柱子,怎么,你打听她,是想跟她好呢,还是想把她挖到别处去?若想跟她好,你该去问她。若是想挖她另攀高枝呢,我也不能拦着呀,只是有些个条件,就看先生你接受不?”慕凡苦笑说:“我又不是干这行的,何苦挖她走?只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她罢了。她不是进里面去了吗?我去找找她看,当面问个清楚就是了。”说着就往里面走,里面可是人家化妆的地方,他倒好,也不含糊。
众保安正要去拦住,老板使了个眼色,他四人也就罢了。那女老板就在他四人眼前说:“看他怎么讨个没趣!”
却说慕凡进到化妆间,里面一大堆姑娘,个个美貌鲜艳,乍看之下颇令他眼晕,连童玲是哪个都分不清了。人家都不理他,以为他是队里打杂的伙计,倒是有一个躲在最后,不肯转过头来。慕凡扫视之下,这才寻着那女子,立刻到她身边,说:“姑娘可让我好找!你原是躲着我呢。”那人这才侧过头来看他,冷不丁的问道:“你是打哪来的?找我做什么?”她心里虽是慌乱,却也故作镇静的往脸上涂着胭脂。
慕凡听她仔细问自己,怔了片刻,这才说:“我是从云雾山庄来的,找姑娘寻一件东西。”
“啥东西呀?”
“童年的记忆。”
于是那人细细看他,想他是在说梦话呢,于是回道:“以前我们认识吗?是一个村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不都是在同一片蓝天下长大的吗?我只第一眼看你,就觉得我们从前是认识的。”对方尽管冷漠,他却依旧是情浓意浓,仿佛人家早已默许了他的多情,因而更加放纵起来。
旁边一女孩插话了:“这个么,叫做一见钟情。”说着就朝童玲挤眼睛,她脸却是沉着,这大天白日的,跑来一个满嘴痴言情呀爱呀的小子,搁她身上哪里受得了?她又不好哄他走,可若是传扬出去,队里队外还不得闹开了锅?好像又是她在外面勾三搭四招风引醋,尽把些白脸的小生往身边带,将来还怎么在圈子里混?非但老板要嫌了她,就是一屋的姐姐妹妹也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我们出去谈好吗?”那女孩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了,慕凡并不反对,就跟她身后,默默的走了出来。外面的几人虽然诧异,也不好拦着,竟由他去了。慕凡心里眼里全是那女孩的影子,哪会在意他们?就仿佛入了蜜池,脑子里满是幸福的泡沫。
他二人出了公司到了街上,那女孩立时变了脸色,冷笑说:“公子是哪路人马?哪里就相中我了?好端端的,偏又冒出个你来?”
慕凡见她气恼,想赔不是,又见她盛气凌人,自己也颇有些懊恼,说:“姐姐是在笑话我了?我见你是个人物,这才铁了心来寻你。谁料竟是如此刻薄。好吧,你既无意理我,我这就走,从此不再与你说一句不中用的话。”那人见他恼了,知他是个真性情的男儿,竟也颇为感动,心就一软,随即说道:“也不是我有意要恨你。只因我是个场子里的人,而你偏又来搅局,可叫我如何是好?前面有家叫神仙居的馆子,我们不妨去那里坐坐?”
听她一提到神仙居,慕凡脑子里立时就乱了。他想眼前这女子确非是陈玲本人,只不过体貌酷似而已。若是从了她进了里面,岂不让那帮小妞们识破?若是不从,自己也拿不出个主意。毕竟,对于这座城市里面可供消遣的去处,慕凡原是一无所知。
“也好,那地方以前我也去过一两回的。”显然,慕凡是准备舍命陪君子了。二人这就一路朝神仙居走去。
“你原是本地人吧?”那女子现已心平气和,不由得同他攀谈起来。
“正是郊外一个小村里的普通村民。自幼务农为生,平日里沾花惹草,恶习难改。”
那女孩儿即刻嗤笑道:“看来你还蛮有幽默感的。啥叫沾花惹草呀?不正经。”
“我园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的,不叫沾花惹草叫什么?我明明说的就是正经话,偏偏你把我往歪处想。好像我真是个坏人,故意要讨人厌才好。”慕凡说着,眼睛就不住的瞟她,越发觉得她像极了陈玲的妹妹。
赶巧女孩儿问他:“唉,你原不是说有个叫陈玲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慕凡也不避讳,说:“是我情人呀。只不过呢,目前还是别人的老婆。”
童玲听着就格格的笑,“你真笑死人了!原来你尽想着别人的老婆!我就说奇了怪了,你怎么偏偏要来找我呢,原来是因为你自己没人要,就拿别人来寻开心,你倒是蛮可爱的。唉,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不小了吧?”
“是已经不小了。还好,跟我同岁,否则,我真可以做你的姐姐的。”
“你是哪月生的?”
“什么?你连这个也要问?唉,都告诉你好了,十二月的。”
“跟我同月呀,几号?我是十二月十二日生的,巧吧?”
“噢!真有这么巧呀,我也是双十二的生日。”激动中,女孩儿竟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慕凡浑身就热热的,而神仙居的玻璃门恰恰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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