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战  第十六章 言语无用,皆为讨死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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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正九年正月初四,方才奉命到达闻喜的王彩御,便要面对群情激昂的百姓,这令他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僵局中来。一向不善言辞的他只能用沉重的表情,来告诉百姓们,他的内心与座下百姓相同,同样为那一家三口的惨死感到痛心。
     这样无言的行为似乎不能得到百姓的认可,新上任的固土将军紧张的就连手心里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闻喜的郡守抬起手,在半空中按了按,压住百姓们的叫嚷。他已经察觉到了将军的紧张,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好时机。
     王彩御在感谢郡守为他解围的同时,认真地听着郡守的话,他忽然发现郡守看似大义凛然的话语中,隐藏着极为强烈的煽动性。若非早已得到殿下的提点,要他小心应对这些人,他大概也会变得和百姓一样亢奋。
     他不得不承认,郡守的话说的没有错。
     损坏了女人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贞洁后,还要残忍地杀害她们,复国者们的作为已经触及为人的底线。残忍地杀害妇女和奸淫幼女的罪行,确实会令人产生同情,并且渴望为他们复仇。
     然而,这场惨剧背后所牵扯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令他不能立刻给百姓们一个答案,不管是否定,还是肯定。
     他揉揉头,想到当下时局的,便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头疼。他很担心,这样下去,闻喜、乃至四郡的百姓是否会对国家感到失望?
     帐外突如其来的吵闹令他更觉不安,叫过身边的小兵吩咐道:“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小兵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脸色通红,极为激动:“将军!大事不好了!”
     “怎么?百姓闹事了?”王彩御站起来,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大的危机。
     小兵摇头:“是……是东部四郡的来营外闹事,我军失手杀了一个统领。”
     “什么……”王彩御颓然坐倒。
     不管是出于国家的立场,还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他都不想于此刻同东部四郡开战。
     当前的形势下,梁国与东部四郡的战争仍在继续,如果这个时候,他带领齐国的军队和百姓卷入了这场战争。
     这场涉及三方的战中,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演变成齐国与梁国的战争。
     身为一个将军,他清楚的知道,现在的齐军并不适合与梁军的开战。
     然而在他拒绝给出闻喜百姓肯定的答案后,却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令王彩御不禁恍惚,冥冥之中是否已有定数?齐梁的战争真的势在必行么?
     忽然间,他想到了年幼时听师傅讲过的那个故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开始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亡羊补牢,避开这场战祸?竭尽脑汁想到的办法在他自己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但也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派人将统领的尸体送回东部四郡去,并同他们表示哀悼。
     副统领认为,这样的示弱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折损了齐军的颜面,会令百姓对齐军感到失望。
     王彩御笑了笑:“若是能免除一场战争,令百姓们保住性命,这些颜面又算什么呢?”
     副统领道:“将军,这不像你!”
     “我从未变过,只是此刻尚不到一马当先的时候。”王彩御平静的说道。
     谁能够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内心深处对于攻打东部四郡,有着无比深切的渴望。他多么渴望这一刻便可立马横刀,亲自斩杀那些残害女人和孩子的畜生!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如果他还只是王侍郎,那么他可以这样做。
     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殿下亲封的将军,他在闻喜的一举一动,不仅仅关系着自己,也同样关乎殿下和国家。他不能一意孤行,做下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思及国家,思及殿下,思及百姓。
     他的封号是固土,所应为之事,同样也是‘固土’。
     这让王彩御想起了早年间曾在与赵国联合伐鲁的时候,偷偷腹诽过殿下的软弱。如今他也到了这种情境下,才发现没有人可以永远强硬,适当的示弱只是为了积蓄力量,成为真正的强者。
     当王彩御还在思考这个关乎自己未来人生的问题时,楚国与赵国的战争打响了。
     几乎是顺德带兵攻往赵国的同一时间里,吴国也对晋国发起挑衅,放任一队士兵以讨要耕牛为名,前往穿山郡驻扎。
     昭乐靠在椅背上,轻声问身后的文知礼:“文师兄,你说我国会与梁国开战么?”
     “殿下希望臣说会,还是不会?”文知礼将手中的笔放下。
     “我希望你说实话。”
     “会,这场战争已经势在必行。吴晋、赵楚已经开战,我国与梁国也同样不能幸免。”
     昭乐伸了伸腿,舒展了一下在椅子上窝了许久的身体:“看来我应该给母亲写一封信了。”
     “殿下!”宫人捧着固土将军送回的信笺,颤抖着递到昭乐手中。
     看到写信人的落款时,昭乐轻笑着将信放下:“果然梁王是不会让我国置身事外的。”
     文知礼微笑道:“臣倒是以为不愿我国置身事外的是周国遗民。”
     “你是说闻喜的百姓在暗中反我?”说完这句话后,昭乐突然觉得手指有些僵硬,轻轻动了两下才发现并无异常。“我还当他们已真心归顺了呢。”
     “臣也只是推测,殿下还是先看看将军的信吧。”
     “不了,先给母亲写信……”昭乐摸着自己的膝盖,低头一笑。“若是我与梁王开战,不知道母亲会作何感想。”
     文知礼张了张口,却没有勇气将那句‘殿下不该在此刻考虑密夫人的感受’说出来。
     他一直站在殿下身旁看着殿下给密夫人写信,信的内容也只是些平常琐事,就连对密夫人的思念之情,都控制的滴水不漏。
     他和殿下都清楚的知道,这封信送到密夫人手上之前,一定会是先送到梁王手上。
     将写给密夫人的信送出去之后,昭乐才拆开王彩御送回的信,他草草地将信看过后道:“传令下去,命大司马派一万士兵前往闻喜相助王将军。”
     宫人领命而去后,昭乐苦笑道:“王师兄总将人想的太好,他竟没有看出一切都是闻喜郡守所操纵的。”他指指信上的‘贼人硬闯军营’。“他也不想想,军营位于闻喜与丹安交界,若非闻喜的守卫有意放纵,这一小伙贼人怎可入内?”
     文知礼安静地听他讲着,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必发言,只需要聆听即可。
     “这郡守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昭乐伸了个懒腰。“有些累了,我回去歇一歇。文师兄也回吧。”
     “是。”
     文知礼正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被昭乐叫住:“师兄与王师兄素来交好,一定要多多提点他才是。”文知礼一愣,知道殿下说的是闻喜郡守之事,连忙应了。一回到家里,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闻喜。
     大野入苍穹,明月傍云生。
     位于楚国边境的歧岭,并无边城常有的荒芜,就连天空中的月亮,也要比地处北方的楚都要柔和一些。在寒风侵体的冬日里观月,总会因寒冷,以及脚边映衬着的枯草,使人倍感凄凉。
     顺德所率领的军队正驻扎在歧岭,月色之下,营口矗立的大旗上‘楚’字依稀可见。
     他正在站营口仰视着那面大旗,旗后的月亮就这样不经意地落入了他眼中。望着月亮,顺德想起了远在楚都的敬德,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久安。
     那一次,他曾与敬德一起,跟在陛下身旁征战久安;现如今,他独自来到歧岭,等待与赵国的战争。想到这里,孤独感油然而生。他连忙甩甩脑袋,将这些无用的想法甩出去,明日就要开战了,他怎可为这些儿女情长所纠缠?
     抬起头便能看到东边的山头上那面平静的旗帜,即便是在夜晚,上面的‘赵’字也还是清晰可见。其实顺德并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看到旗帜上的字,那个清晰可见的赵字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顺德立刻警醒起来,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是谁?”
     “将军,是我。”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看着比顺德略大上一两岁。
     顺德听到他的话,紧握佩剑的手微微松开了一点,却还是没有离开佩剑:“白虔?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并没有事,只是在巡营的时候看到将军独自在此,前来问候一声。”白虔声音不大。
     “若是没事便先回去吧。”顺德又扬起了头,去凝望空中的月亮。
     白虔在他身后抿了抿唇,与他道了别便回去了营中。
     等白虔走了一会儿后,顺德才扭过头去看营中白虔军帐的方向。
     顺德眯起了双眼,开始回忆起这一道上白虔的一举一动。这个从他升为将军开始,便追随他的副将,近日来总是欲言又止。白虔究竟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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