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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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风吹过街衢好像沾上了凉意,带得斑驳的树影无声无息地摇晃着,倒像冰冷深海中移动的巨大游鱼,原本喧嚣的长街在静默的深夜中恢复了宁静,只有几盏朱红色的宫灯还悬挂在房檐下,斑驳地照亮府前的一片乌色石阶,更趁得月色清寒。
原本寂静的夜中细听却能隐约听到几声妇人的哭泣声,在浓重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与外面截然不同的,赵府内灯火通明,在这种时候变透出一种紧张的气氛,那细微的哭声近了,正是赵家的夫人,在几个丫鬟的扶持下哭得花容失色,有几缕乌云般的长发都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口中哭喊着不成语序的话。
她对面的床榻上,一个年少的公子躺在上面早已没了气息,头发散乱在绫罗被褥上,被子堪堪盖在不着丝缕的身上,但身上却是没有任何击打或是别的什么留下的痕迹,他眼窝深陷,像是熬夜操劳过度才会露出的疲态,但神情却是满足而安详的,像是死在美梦中一般,手指紧紧地勾着一个小香囊至死不愿放手。
赵员**在一旁,脸上满是悲愤和恐惧,他此刻没有看床上儿子的尸体,而是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蓝袍道士。
玄清从身边弟子手中接过那个异常精致的香囊,打开看了看,眉宇皱得更紧了,急忙起身又看了看尸体,匆匆拿过佩剑对赵员外说:“令郎的确是死在妖物手中,趁着时间刚过不久,我还能追上那妖孽,待除了它,我再来向员外交待,不过。。。。。”他一顿,毫不客气地说:“不过想必令郎品性上难免有些不检点,这般模样不会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一定是和妖物苟合多次才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你!”赵员外大怒,眼睛都红了,玄清不为所动,“告辞。”说罢带着弟子跨出了赵府。
月亮不知怎么慢慢隐去在薄薄的乌云后,城外的荒野如同泼了一层墨,光影变得朦胧起来,树林中传来走动声,在林子深处鸟雀的呜咽声中细不可闻。
一声笑声融入黑暗中,柔软低沉得像羽毛撩拨过人心,即使在阴暗的环境中还是可以辨认出他修长纤细的完美背影,因为他的身上笼了一层萤火般柔和的银光,刚好照亮他脚前的路,他微微侧头,明艳的眼眸比夜色还有漆黑,柔软细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白皙的脸庞在荧光中柔润细腻,长发垂在脸颊两侧,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居然追过来了。”
阡离摇着头,似乎特别惋惜,既惋惜又愉快,这两种矛盾的感情被他演绎得毫无违和感,他抬起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抬头向上面无穷无尽的黑暗深处看去。
“师父,这林子不大,我们怎么走了半天还走不出去呀,您不是说能寻到那妖精的踪迹么,可是我们半天也没见到他呀!”
即使看不清也能想像出少年人脸上特有的急切焦躁,因为敬畏师父又不得不压着声音,玄清没有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父?”
小徒弟疑惑地回头,玄清站在原地没有动,林间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瑟缩了一下,跑回师父身边。
“要说是这林子,当然不算大,但如果一直在原地绕圈子就不一样了。”玄清冷冷地开口,指间明黄色的桃符向前一甩,竟慢慢融入空气中,原本寂静的的空间突然像水面一样波动,波痕渐渐隐去。
阡离斜倚在树上,看到玄清,他站直身子,“能追我到这来的当然是有点本事,这点迷局,瞒不了道长的法眼呢。”
他精致妩媚的脸上带着不屑地调笑,看上去既轻佻又挑衅,明明是恭维的话,说出来却有种讽刺的感觉。
玄清身旁的小徒弟痴痴地看着,他跟着师父,妖精艳鬼自然见过不少,可却从未见过这种极品尤物,一时难以自已地向前迈出一步。
阡离微微一笑,月光透不过黑色的乌云,树林里不知何处而来的凉风悠然卷席而过,在林叶间留下凄厉的呜咽,灰暗的光线像是幻化出许多让人忍不住臆想的鬼影,他的笑容在这种环境中美艳而阴霾,让人恐惧到极点,又偏偏美得移不开视线。
“妖孽!休得虚张声势!”
尽管无光,玄清手中的剑依旧幽幽闪烁着寒光,那不是一般道士会拿着的桃木剑,而是一把真正的斩杀利刃。
周围的空气变得肃杀,四周弥漫着箭戈骤然绷紧的铮铮声,阡离抬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指尖泛着诡异的火光,他望向玄清,那双眼睛竟是十二万分的华艳,玄清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诧异地睁大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阡离轻巧地挥动手腕,像是戏耍一样轻松,玄清把剑一横,却已经来不及了,身旁的小徒弟动作一滞,接着喉间似乎被利刃狠狠划过,翻开血肉的伤口喷洒出温热的血液。
阡离抬起头,笑容妖异而魅惑,那双眼睛在黑夜中竟变成了幽蓝色,鬼火一样的光芒。
玄清心内一沉,这妖狐不仅仅只是杀戮罪孽深重了,它早已入了魔道。
那双幽蓝的眼瞳似乎没有焦距,幽幽地望着某处,让人浑身发寒地心悸,“你的剑,倒是很不错呢。”阡离动了动手指,墨色的黑暗浓重地渲染了每一处角落,玄清只能听到那个杀戮而动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绝对的黑暗,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区别。
他咬着牙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竟流下了血,他知道自己这次多半是走不了了,只是不甘心死得如此窝囊。
周围萦绕着似蓝似紫的妖光,感觉到了什么,他提剑一挡,手臂顿时变得麻木。
“唉,”空气中的一声叹息,“你何必如此,早点解脱岂不更好?”
玄清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他所能做的,只剩下坚持与忍耐,直到自己倒下。
黑暗的虚空遮盖了一切血腥的杀虐,当阡离放下手是,林间的阴影中只剩下一具血肉纠缠的尸体,他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端详一下战利成果。
风向似乎有所改变,阡离猛然站住,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兽类对于危险有天生敏锐的知觉,更何况已经修成精的他。
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视线一花,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把他掀倒在地上,倒在地上后伤筋动骨的痛感才姗姗来迟。
月光露了出来,照在来人美玉无瑕的脸上,他纯净的银色长发比月华更耀眼美丽,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看向地上的阡离,目光复杂,神色冷峻。
这样一个人,即使站在你面前,却让你有种不真实的遥远感,他站在树林外的那片空地上,看着不远处在阴影中挣扎着想站起来的阡离,轻声吐出字:
“孽障。”
仿佛被这个声音提醒了,阡离猛地抬起头,看着月光下长身玉立的人,恍如隔世,直到头上伤口的血留下了淹没了半边视线,那张冰雪一般完美的容颜在眼中映照着半边月光,半边血光。
那是一张和自己所差无几的脸,同样的动人,只不过散发着不同于自己的高贵和神圣,那双眼睛有的是看断尘世后的深远和洞悉一切的灵动。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阡离看着他向自己缓缓走来,月白色的长袍在风中蹁跹。
他唇角还蜿蜒着鲜红的血迹,对着他一笑,“看来还真是容不得我了,是不是要你杀了我,阡烨?”
阡烨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走到他身旁单膝蹲下去看阡离,“你还知道你自己做的事。”
“我是不知道我做的事,”阡离歪着头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啊,如果不是我死期将至,怎么能劳你大驾?”他轻轻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你千辛万苦如今终于位列仙班,哪会随便见我这种孽畜?”
他的脸庞像是暗夜中盛开的罂粟,丝毫不在意把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不等他爬起来,又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扇了回去。
阡离低低地叫了一声,唇角刚擦去血迹,霎时又流下一抹嫣红,阡烨眯起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抿着唇角,依旧不发一言。
这次阡离擦也不擦,对着阡烨昂起脸一笑,“你生什么气啊!”
鲜红的血迹沾染了那张惑人的容颜,他却对自己笑得毫无防备,阡烨突然从心底萌生出一丝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