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尽  第六十章 残梦(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03  更新时间:12-09-20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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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青的日子难熬了起来。白天还好,他不在宅子里,莫兰也是一直出去的,而晚上便是痛苦的开始。即使锁着房间,也能不断听到从莫兰房间里传来的留声机里幽柔的音乐,莫兰哼着歌,永远都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有时候董韶之回来了,脚步声从蔓青房间门口踏过去,直到西边的尽头,她会听见他们谈笑的声音,仿佛有能穿透墙壁的魔力,硬生生就能传到她耳朵里。她不能捂住耳朵,也不能控制他不去那个房间,躲也躲不掉。只要一想到那是曾经三叔住过的地方,她心里就一阵绞痛。
    有时候董韶之和莫兰会在那个房间里跳舞,伴着音乐滑动舞步,莫兰的高跟鞋踏到地板的响动蔓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可以甚至当着她的面,挽着进那个房间。她总是在黑暗中躺倒在床上想着这么晚了,他们在那个房间,除了跳舞,还能做什么?
    吴妈的叹气声不断,嘴里一直骂莫兰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这个蹄子,生来就是祸水。”可也爱莫能助,想不出法子安慰她,更没有办法将莫兰撵走。她就是个忽然出现在蔓青世界中的人,打破了所有的宁静,打破了蔓青唾手可得的承诺。她似乎就是用来嘲笑蔓青的,你以为你当真就是董韶之心里的唯一?一辈子的唯一?
    她没有任何办法,也忍住了要去找金薇出来的冲动。能责怪谁呢?这本就是她自己选择的,当初断了自己的后路,以为他终是能对自己一辈子好的那一个人。可是她这是又错了一次么?董韶之和齐炎,究竟谁更残忍?谁更能将她伤到体无完肤?
    清晨的雾霭很重,露珠挂在芭蕉树上不肯垂落。蔓青早早就醒来,躺在床上,被窝里越来越冷,她下床披了件薄外衫,推开门,外头走廊稍暗,她靠在楼梯口往下望去,厅堂内静悄悄的,这个时候连吴妈都没有起床。她手有些抖,从外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三叔最爱的牌子。那是吴妈在收拾三叔房间的时候发现的,此刻她只想吸一口来驱逐心里的寒意。恰巧西边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打开了,发出轻微的声响,微光从房里透到走廊地上,她一顿,朝那边望去,晕暗之处只见有人影从那边走过来,越发的靠近。待那人踱出了那片昏暗,她才看清。他皱着眉用手揉眉心,神色不是很好,那隐隐飘散过来的酒气很是浓重,想是昨晚喝了不少。董韶之直到这时抬头才看见蔓青,身形明显一僵。
    二人在几步之远的地方视线空中相遇。她这才清清楚楚看明白他身上的穿着,一袭睡袍裹身,很随兴的模样,襟口甚至还敞开着。她虽知他经常在莫兰的房中过夜,可从未如此真真切切地就这么撞到过,那感觉就好像让人生生在脸上掴上一掌,而后笑着贴上去再添上一掌。她紧紧抿着唇线不发一语,种种狼狈难堪之情若潮水吞没她,而董韶之似乎已经从刚才的诧异中回复过来,慢慢走到她身边,轻笑道,“怎么,睡不着?”
    她站直了身体,转头不去理他。她现在只想逃开,逃到不用被他和莫兰用眼神凌迟的地方。可手腕传来的痛楚让她猛然回头,“放开我。”语气倔强不已,带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生气了?”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捏在她手臂的力道大得惊人。“是不是觉得很受伤?可以后你得渐渐习惯。”
    “受伤?我为什么要觉得受伤?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她亦是想尽快挣脱,又气又恼,心中又酸又无力,他的脸在面前放大,她只觉得自己错看了人,“我只是不甘心。”她说话间嘴唇都在颤抖,“不甘心就这么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甘心拱手把这里的一切都送给她……”
    “好,很好。”董韶之沉默片刻后,松开她的手,“也对,你的心本就不在这里,从来也不在这,如今我对你也腻了,这不正好?若你要离开董家,我绝不阻拦,若你要留下,恐怕也只能接受现状。”他说得清楚说得明白,蔓青脸一阵惨白,即将要伪装不下去,顾不得他作何反应,即刻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狠狠关上,背抵着门深呼吸。
    好难受……浑身都难受,胸膛里好像有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好想抽烟,抽一口,不是都说烟是个好东西么?她把烟蒂从外衣口袋掏出,动作太急切了,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然后点燃西式的打火机。那火星被点燃,照得她的脸橙红,终是将那抹苍白抹去。她将烟蒂靠近嘴边吸了一口,顿时那股味道直冲咽喉,瞬间无法呼吸。她呛得剧烈咳嗽,喘息不止。吸第二口、第三口的时候,这种感觉好多了,她曾经极度厌恶烟的味道,现在坐在地上,看着烟雾升腾而起,脑中晕乎乎的,竟平复下来。也许烟,真的是个好东西。
    蔓青似乎抽烟抽上了瘾,她开始哪都不去,也不出门,终日坐在房间里抽烟。吴妈劝过也阻止过,可她就是铁了心似的,怎么都戒不掉。逐渐的,身上也带着一股烟草味。她喜欢靠在落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芭蕉树抽烟,直到烟雾将那窗子都弄模糊了。吴妈又气又无奈,心道一定是因为莫兰的到来才会使董家的气氛如此糟糕。蔓青所说的给莫兰一个月的期限早已过去,但似乎她已经不去在意。
    莫兰依然时常在自己的房间里放歌,轻轻跟着哼,然后跳舞,那是她的乐趣。渐渐地春天就要过去,。闷热潮湿的黄梅季节来临。那日,蔓青靠在楼梯口抽烟,那烟雾弥漫到空气中,连楼下的厅堂都被扩散到。莫兰正独自坐在那里吃饭,董韶之还没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桌的菜,吃得意兴阑珊。莫兰放下碗筷,站起身抬头,和楼梯上的蔓青视线想接。
    蔓青已无力对她冷笑,只见她摆动着腰肢,一步步上了二楼,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怎么了,莫小姐?打扰你吃饭的兴致了?是我抽烟影响了你么?只是我也没办法,控制不住。”蔓青神态自若,又抽了一口,吐出烟雾。莫兰靠近她耳朵,就在她耳畔低声道,“你抽烟影响我根本没什么,只是,我怕你影响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蔓青眼前湛黑了一片,有那么一刻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孩子……她清晰地听到了莫兰的话。眼前的景物颠倒旋转,她紧紧握住栏杆的手泛白,只能勉强支撑住自己。莫兰娇艳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那浅浅勾起的微笑,虽然不含任何嘲讽的意味,但在蔓青眼里就是一根怎样都抹不去的刺儿。她只觉得全身虚软,在莫兰面前,她毫无筹码,现在仅只有所剩无几的自尊。“是么?恭喜,这下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蔓青越过她,挺直了背脊走回自己的房间。她靠在窗边,那株花叶蔓常春已经好几日没有为它浇水了,如今垂着枝条似乎兴致萎蔫。她记得前些时候,她刚和董韶之订婚那段日子,他似乎比她更为勤奋照顾这株盆栽。他说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没想到她也会如此欢喜。
    蔓青用手撑着头,坐在梳妆镜前。原来一切曾有过的被他照顾、温情对待的画面全是虚幻的。是她轻易错信了人,还是男人本就多是善变的,就像董韶之自己所言,没有一个男人会永远守在一个女子身边,待她好,为她遮风挡雨。蔓青本就贪图的不多,只希望能有人真心相待,即使平淡一生也足以幸福,就像她的母亲和父亲,即使穷苦,但两人相守的日子也是欢笑居多的,这样就够了。难道这也成了她的奢求?
    她伸手拿过床头的那卷画,将它展平。那日她将画打碎,他还说,日后要找框将画表起来放到他房间。言犹在耳,却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外头响起了惊雷,轰隆一声令人发寒。每年一到梅雨季节,这天说变就变,傍晚时还云霞满天,如今,却已是倾盆大雨了。自从上次在华家商铺脚受了伤,便落下了病根,每到天气阴冷或者下雨,她的脚踝就难受得紧,那疼痛仿佛凝固在血液里,挥之不去,疼到无法入眠。蔓青躺在床上,额际都是汗水,却不发一声。脚有些抽搐,抬一下都疼。她整个人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实在难以忍受了,她翻身而起,想去楼下找止痛片。沿着走廊慢慢摸索到楼梯口,随后打开了楼梯边墙上的灯。在楼下厅堂的柜子里翻找了片刻,总算找到了。连水都来不及喝,她仰头将苦涩的药片吞入腹中。大门传来转动的声音,她心里一惊,这个时候,只能是董韶之了。她不愿见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背转过身就要离去,却见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浑身被淋了个湿透,雨水顺着发丝哗然而落,在地板上积聚成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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