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错 第三十七章 情深(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9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鲁爷眯起双眼,“想必佟小姐明白齐炎是齐家的人,齐家的事齐家自然会处理,小姐不必费心。”依然是很有礼貌的措辞,但强硬程度不容置疑。蔓青冷笑道,“鲁爷不必和我打幌子,你我都清楚对方是谁。既然当年我没有饿死在火车站,如今我想见我该见的人你又怎么阻止得了我?”她上前一步手就覆上了楼梯。
“秦妈,送客!”二楼传出尖细的女声。蔓青顿住脚步抬眼望去,见易罗笔直修长的身形靠在楼梯上,她刚才送齐炎上了二楼的卧室,如今折回来,不知听到了他们几句对话。不过蔓青知道她听见了,至少能够明白佟蔓青和齐炎不是陌生人。蔓青不在乎她知不知道,即使她是齐炎的未婚妻,可是蔓青无法不在乎未婚妻这个身份所能拥有的权利。
“我是齐炎的未婚妻,照顾他是我的责任。”易罗居高临下,话语是对着蔓青说的,明明白白地告诉蔓青谁才真正地拥有资格。蔓青移开双目,避开易罗眼中的敌意,最终轻扯唇角,“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不打扰。”
沉重的步伐像是灌了铅,每移动一步都艰涩,前面是齐家的大门,身后是易罗尖锐的目光村村紧逼。直到蔓青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易罗才敛回视线,慢慢踱步下楼,就朝鲁爷走去。
“齐炎情况如何?”鲁爷开口问道。“血止住了,等刘先生过来看一下就好,不过伤口很深。”她顿了顿,“她和齐炎是什么关系?”她不想拐弯抹角,只想问出心中的疑惑,更何况作为齐炎的未婚妻,她有权利知道。
鲁爷皱了皱眉道,“并非我不想告诉易小姐,而是这件事当问齐炎自己更妥当。”易罗闻言声音冷下几度,“你知道却瞒着我,你们齐家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鲁爷深沉的眸子毫无一丝动摇,他仍是有礼说道,“这恐怕易小姐说得过了,哪个人没有过去和秘密?即使易小姐自己也是有的吧,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不是吗?”话落颔首点头,便越过了易罗进入后堂。易罗心中有股无名的火焰逐渐烧旺,从小都是被瞩目着宠溺着,长久以来汇聚的骄傲不容许心爱之人有任何的欺瞒,她手握成拳,踩着细高跟上了楼。
刘先生十分钟后就赶来了,检查了齐炎的伤势后对易罗说道,“子弹穿过了手掌,失血很多,这只手就算恢复了,使力恐怕也不及过去的七分,这一个月注意伤口别碰水,发炎溃烂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幸好伤的不是右手,不会造成过多的行动不便。”他开了止痛止血的药物后,轻轻掩上了房间的门。
易罗走到床边,在灯下凝望着齐炎的面目。他闭着眼睛,长睫垂于面颊上,投射出细密的阴影。她知道他没睡着,虽然他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不看着他的眼睛,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抚触他眼睑,却被她扣住手腕。
“我累了,要休息。”淡漠疏远的语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易罗内心的那簇火苗不经意就翻腾起来,她抽回自己的手,朱唇轻吐,“你累?这些日子你还未歇息够?”她来找他,只是希望他给予一个微笑或者陪着自己,但他每次都差人告诉她生意上过于忙碌,而将自己锁在书房一步不出。她是个骄傲的人,却为了他不惜一次又一次拉下脸来找他,抛却自己的小姐身份,终于今晚等来他的一句“我陪你去走走。”可谁又料到会发生这么惊险惶恐的事?最为关键的是因此扯出的佟蔓青和他的关系如同一根深入心脏的刺,不拔除就让她疼。
齐炎终于睁开了眼,“你别无理取闹。”易罗吸了一口气,“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就不会放任你和那个交际花纠缠不清!”她本就是极为尖细的嗓子,如今提高了几分音量,更是让人觉着刺耳。
齐炎真正烦了她,侧过头不予以理会。易罗受了他的冷漠以待,顿时所有委屈涌上,说话的音调还是颤巍巍的,“别告诉我你同那个女人一直有瓜噶!齐炎我告诉你,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没说你不是。”齐炎回身望她,“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到了时间我自然会娶你进门。”
易罗愣了愣,随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当我易罗是什么?”齐炎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我不当你是什么。只是你要的是齐太太的身份,而我要的是易家的名望,各取所需又何必如此较真?齐太太的位置是你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但你若寻要其它的,我自问给不起。”话说到这个程度易罗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眼前这个男子,让她迷恋若此,却可以毫不踌躇地吐出这么令人寒心的话语,她的耳边轰鸣一片,脚也有些站不住。这,就是她的姻缘?
“谁说我要的是这个名分?谁说我稀罕齐太太这个位置?!”她颤着唇瓣才哑然叫道。灯光下齐炎的脸色苍白,可在易罗看来,倒映在他眸中的自己更为惊悚可悲。他唇线微微翘起,似乎要继续说些什么,而此刻她却倏然睁大双眼,像是极怕他下一句话会整个敲碎她的幻想,她冷笑一声,在他面前站直了,神情妩媚不已,“你听着齐炎,即使这场婚姻只是一个空壳,齐太太只是个虚位,也只能我拥有,我没有的,别人又如何能够得到?”她说得轻盈,随后抬起弧线完美的下颚,那惯有的傲然展现无遗。这一刻她决定,捡回她那些自尊,然后,在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刻,做最美的新娘,嫁入齐家。
齐家大院**立的蔓青回首凝注二楼亮着昏黄灯光的窗口,似是眷恋的眼神久久才收回。她不知今夜发生的这些究竟背后隐藏着什么,脑海中只残存着齐炎溃烂不堪的手和那瞧一眼都能心惊的血迹。
回到那间弄堂里的小板屋,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背靠上门,手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待放开才发现那墙上的血印子。她惊跳一般低头望着双手,手心里全是干涸的血,那是齐炎的,本是温热的。她快速洗掉这些深深印刻在心的痕迹,随后终于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本以为这是个辗转难眠的一夜,却不想已然累极,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
清晨第一缕的阳光让她在沉睡中清醒,她想起了昨夜去仙乐斯的初衷。她想白钦昨晚一定甚为愤怒,她这种连招呼都没有打就罢工的交际花,想必白老板是头一次遇见。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穿着干净的衬衫,她打开门就要下楼。
门**着的人令蔓青整个僵住。吴妈和阿童就这么与她面对面,吴妈的手正巧伸起,面上的神情似乎犹豫要不要敲门。见门被打开了,三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时竟说不出话。蔓青没想到董家的人能够这么快寻到她的落脚点,她本也不期望再能与董家有何牵扯,可此刻见到满布皱纹这些年相处朝夕的吴妈,还是忍不住心里颤动了一下。
“蔓青……”苍老而略带激动的声音。蔓青握住她的手,又瞧了一旁的阿童一眼,让了半个身体,“先进来吧,屋里说话。”就这么将二人领进屋子,她有些局促,尽管只有一日的光景,可当时的不告而别让蔓青心生愧疚。她笑了笑,“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吴妈深深看了她一眼,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喝不下。”一边的阿童似是很焦急,“蔓青小姐,今日我们来是因为董少的事,昨夜那些东洋人将他‘请了’去,至今一夜未归,老俞已经打探过了,怕是那些个东洋人……”他说不下去了,本就瘦梢的脸似乎一夜没有歇息好,此刻更泛白。
“是么?”蔓青微微侧过头,“他选择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么一天?”她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极为刻薄,但想起自己和董韶之为了坂田盈江的事而争执时他说的那番话,却是如此让人心寒。
“少爷又怎么会和那些个蛮横阴冷的日本人打交道呢?他向来是厌恶他们的,三爷那件事一出,他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吴妈阿童急忙替董韶之辩解,吴妈则是伸手阻止了他。“阿童,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话和蔓青说。”
阿童望了吴妈一眼,又望了蔓青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摸样,手握成拳,似是有些不甘,但却也听从吴妈的话,转过身就合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蔓青和吴妈,吴妈深吸一口气,便开了口,“蔓青,我是个粗人,我不管少爷生意是做什么,和谁做,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出事!”她嗓音苍老而渗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就当吴妈求你,想想办法。”她从座椅上起身,几步到蔓青面前,竟是腿一软,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蔓青震惊不已,料想不到吴妈会这么做,她拉住吴妈的手,“吴妈当真以为蔓青是绝情的人?当初我落魄无所依附之际,是董家收留我,如今董家的人出了事,我就能冷眼旁观?吴妈,你又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