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第二十一章 死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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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竟是喜欢这样素色的衣裳。”背后掠过的声音终是让蔓青回过神。她一怔,回首去望竟是董韶之。他眸中闪着的是莫辩的光华,她刚想开口问他怎在此,便听闻高跟鞋擦过木质地板的那规律响声,“董少,这里的衣服好是好,却让人动不了心……”来人上前挽住董韶之的手腕,这才见到了蔓青。苏晓琴,与这女子见过多回,却从未曾有过一言,如迷如雾般的女子,对于蔓青而言是疏远的。
蔓青礼貌性地朝她点了点头,“我去那边看看。”她侧过身,在狭窄的空间内尽量与他们抱持距离。“这件倒是挺合我意。”身后传来苏晓琴的声音。蔓青忍不住回头,瞧见苏晓琴指着的正是方才自己驻足的那件。董韶之眼中匆匆掠过讶然,随即揽住苏晓琴笑道,“这件怎能衬出你?倒是旁边这件适合你。”蔓青睨眼,旁边悬挂着的,是浅紫色印花卷纹短扣的旗袍。董韶之一向是有眼光的,紫色显高贵,正是最最衬苏晓琴的。只是,蔓青从来不知道董韶之也会对着女人笑,也会陪女人出来挑衣裳,原来,他待人也是有差别的。
蔓青出了丝铺,四处闲散了一会便回到了董家。吴妈进了屋问她挑中了什么,她恍然道,“没什么特别中意的,让人传个话给白老板吧,看他觉着我该穿什么,我便穿什么去就是了。”她闭上眼睛,疲惫地将自己卷进被子里。
第三日傍晚,蔓青还在房中替那盆花叶蔓常春浇水,吴妈就扣了她的门。吴妈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嘴里说着,“蔓青,有东西要给你。”那场景让蔓青有些恍惚,好似那时吴妈也是捧着盒子到她房里,一打开盒子,是三叔送她的女学生装。
“蔓青,你怎么了?”吴妈望着她,面带忧心。蔓青咬咬下唇,走上前接过盒子,“这是什么?”她拆开带子,打开,整个人就凝在那处。那浅白色柔滑布料上,刻着的淡粉水莲让她一眼便认出这件衣服便是前日在丝铺里看上的那件。手抚上去,她张口,“是……白老板……送的?”吴妈笑道,“不是白老板,是少爷,他只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也没说是什么,原来是去白老板宴会要穿的衣裳呀,少爷真是的,早该说了,还麻烦人家白老板特意让人去做。”蔓青握着盒子的手紧了一下。她不懂,真是不懂,董韶之究竟是何意?
不及细想,楼下便有人叫唤道,“白老板给蔓青小姐订做的旗袍到了。”吴妈瞧了蔓青一眼,下楼去取了盒子。“这……”吴妈见蔓青深思的模样,亦有些为难。一红一白相映交错,一件似火,另一件似水。
许久后,蔓青合上了第一个盒子,她转身将盒子交到了吴妈的手中,“我还是穿白老板送的这件,这,替我谢谢他。”吴妈一怔,要说什么,蔓青却笑道,“吴妈,我要试衣服了。”吴妈抿了嘴,捧着盒子出去了。门合上,蔓青嘴角的笑容隐去。也许,白老板送的这件绯红色锦瑟绣粒旗袍才是最适合后日的宴会,她要在最美的时刻带着笑去替三叔向齐显璋讨债,人命债。
董韶之望着吴妈递回来的盒子,说道,“放桌子上吧。”那礼盒静静躺在桌上,他瞧着很长时间,终是低语道,“原来,竟是我猜错了她的喜好。”
那夜,在清冷黑暗的房内,墙角的灯被人打开了。董韶之回转过眸子,对着来人道,“我以为除了我,没人会再来三叔的房间了。”
将手从开关上挪开,灰子慢慢走到董韶之面前,“董少,三爷走了,可我总觉得他还在这屋里呢,这些都是他用过的,触碰过的东西。”董韶之与灰子对视,“人手都布置好了吗?”灰子点点头,“大家都准备好了。”
“杀齐显璋,灰子,你说能有几分把握?”灰子立在一边不语。“如果不成,三叔的仇,董家的仇都不得报,如果成了,以齐家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让杀人凶手活着?”他嘴角噙着笑,辨别不明的笑,看似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隐隐又透着不对味。
“不,不会。”灰子开口道,“董少,如果你想说的是如果成功了蔓青小姐就必死无疑的话,灰子可以向你保证,死的那个,绝对不会是她。”董韶之从容地望着他,“哦?那会是谁?到时候警察厅逮捕的不是她又能是谁?”灰子低下头,倏然就跪在董韶之面前,“灰子向你保证,明日宴会大厅灯亮的那一瞬间,大家看到的一定是我拿着刀子,杀人凶手是我,不会是蔓青小姐。”他这话说得半分迟疑都没有,坚韧得让人一猜便知是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董韶之微微俯下身,“灰子,你看着我。”灰子抬头,董韶之看到的是一片清明的眼睛。“牺牲你,我也不忍。”他用手轻拍灰子的肩,帮他掸去灰尘。灰子笑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三爷。当初三爷把我带回董家,从来未曾亏待我,而我却总给他惹事,那次在码头和齐家的人冲突也是我闹的,有一件事我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敢和三爷说,”他仰头叹口气,“蔓青小姐今日会走这条路,多半是因为我同她说的那番话。我要她念在三叔待她不薄的情面上接受白老板的提议,也为董家出一份心力,可谁知竟因此让三爷和她决裂了,至死都没有打开这个结。”灰子眼角悬着水珠,“罢了。。。既然三爷这么疼她,权当是我回报给三叔的,我代她死,换她一命,三爷知道也该是欣慰的。”
灰子站起身,走到蒙了灰的桌前,手一撸,“这是三爷的烟斗,上面还有麝香味呢。这里无处不存在着三爷的气息。”他回头于阴影处望着董韶之,“一切安排妥当,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他一脚向前往门外走,半途又停下,“董少,你恐怕早就知道我会来此吧,你只是不确定我真正的想法,刚才那番话下来,你该放心了。”
董韶之微微一怔,“如你所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三叔,那么,我也是为了三叔,不得不这么做。”“呵呵,”灰子闻言浅笑,“少爷不必向灰子解释,你不想蔓青小姐死实属正常,因为除了她,再也没人会那样喜欢一盆花叶蔓长春,也再没人会写得那一手漂亮的小楷,简直和已故的夫人如出一辙。”
门阖上了,董韶之却掩饰不了自己已然苍白的神态。他啜口水,倚在窗边,望那庭中的合欢。合欢,骄傲的母亲得宠时最爱它,十八嫁人妇,满怀的柔情,独予一人。母亲失意的时候,钟情于那毫不起眼的花叶蔓长春,不舍得它们黯淡枯尽,拼命照看,仿佛想要找回已逝的爱情,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董韶之握紧了拳,又渐渐松开,这孤幕长夜,是该有人陪着才好。他匆匆下楼,出了董家,夜风让他将刚才那番本不该再去回忆的往事又吹散了一些。开着车来到苏宅,苏宅的管家一见是他,连衣服都还未穿齐整,就为他开了门。“这么晚了,董少爷,我们家小姐也睡下了……”董韶之不予以理会,径直上了楼。
苏晓琴的确已经睡下了。听闻有动静,这才慵懒起身,半倚在床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董韶之睨了她一眼,秀色佳人,韵味独到,她这等摸样是个男人多半是要心动的吧,可她却与自己周旋了这么久。他嘴角向上,“只准你寂寞了来找我,却不准我也寂寞来找你?”
苏晓琴美眸半睁,理了理半敞的衣襟,“你寂寞?董少爷不是在开玩笑吧,在董家,你又怎么会寂寞?”她已有所指。为两人都斟满了红酒,她手执酒杯,款款向他走来,红唇印上玻璃杯口,“你怎么了?你平时没这种神情的。”她伸手去抚摸触他的脸,他却在半空抓住她的芊芊素手,忽而说道“晓琴,若有一天我要娶妻,一定会娶你。”
苏晓琴怔然,片刻后,忽而嫣然一笑,“董少爷从不为女人动心,今日说出这番话当真是奇闻了。”董韶之挑眉,“你一点都不感动?”苏晓琴手搭在自己的腰际,“我明知你根本没有半分认真,又怎么会傻到把你刚才的话当真?”他上前揽住她的腰,“你果真与众不同。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她双唇一抿,眉眼稍弯,用可以让人泥足深陷的笑回以他,“你说过,你最喜欢我笑的摸样。”他凝注她的脸,竟恍惚到失神。俯下头去亲吻那柔软的唇瓣,有极致的清香扑鼻。鼻尖的气息逐渐浑厚,他收紧手,她整个人便与他紧贴。他托起她的腰,移步到床边,二人一齐滚落在床上,他欲撕扯她的衣裳,她却推拒他,“你说过,你不会碰我的。”
苏晓琴眼中竟有一丝惶恐。董韶之贴近她的脸,“从与我认识那一日起,你不就在想法设法接近我,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他抓住她细白如月的手,“现在反倒矫情了,恩?”苏晓琴闭上眼,“那你得问问你自己,你明明对我无心,却还任由我缠着你这么久,你是何目的?”董韶之翻转过身靠在床沿,“不愧是交际场上的女子,说话都是字字珠玑的。我虽对你无心,可谁又不喜欢身边跟着个绝色的女子呢?带出去也场面一些。”
“可悲。”苏晓琴抚平了气息,冷哼道。她坐起身梳理自己的发丝,“女人永远是物件,被你们当做炫耀的筹码。”她对着董韶之道,“董少爷别忘了明日仙乐斯白老板还要摆宴呢,今日也晚了,我该躺下了,不然明日真的还折腾不起呢,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