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顺利逃脱。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地笼罩着我，我回忆嬷嬷们惨死时的血溅场面，幻想着合欢和将士们死时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众人烤羊时和乐融融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此时却是人事已非，从此阴阳两隔。
    我一边哭一边跑，好死不如赖活，我会好好活着。
    我被他们拖出马车时，身上只穿了白色的寝衣，加之后来种种遭遇，身上衣物已经污秽不堪，而脚上鞋子未穿，当时还不觉痛意，等跑远了停下稍作停歇时，才发现脚底上深深浅浅陷进了不少小石子，我从小锦衣玉食，何曾赤脚疾走过，想剔除这些锋利的小石子，顿时觉得痛得要晕过去。
    眼泪不争气地出来，我咬牙，一鼓作气将脚底清理干净。撕掉衣服边上的布料，包在脚上。
    一瘸一瘸地走着，往北，是姜国，往南，是照月国。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盛夏的阳光毒辣，我没有方向地走了一会，就无力地躺在一棵大树下。渴望能有商队或者行人路过，搭我一程。照我这样走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累死，或者就是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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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吗？”
    有人踢了踢我，我醒着，可是喉咙干涸，已经沙哑地说不出话来，连睁开眼睛都是这么一件疲惫的事情。
    “像是死了，我们还是莫管闲事。”
    吃力地撑开眼皮，光亮慢慢渐入眼底，眼前的一切看的迷糊。不知有几人站在我的面前，重重叠叠，光影交错。
    “她还没死！”
    手指挪动，慢慢地向面前伸去，“水……”
    “快点拿水来。”
    一股清凉直直灌入我的口中，好像久旱的树枝得到甘霖，瞬间，全身都舒展开了。我喝得呛住，重重地咳嗽，又一把推开扶着我的那人，如牛饮水地举起水袋仰头大喝。
    “她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等等！”我头脑昏沉，着急地抓住刚才给我水喝的那个人。
    我约莫着他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三四十岁上下，穿着蓝布褂子，目光精湛。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妇奴，皆听他的话。
    我的脏手抓在他干净的衣衫上，他微微皱眉，掏出几两银子给我，“姑娘，这个给你。去买点吃的，就赶紧回家吧。”
    我摇头，并没有接过银子，“请问这里是哪里？这里离照月国有多远，离姜国又有多远？”
    “姑娘是要去照月国，还是要去姜国？”
    “我也不知道。哪里近，我就去哪里。”
    “这里是姜国境内，自然是离姜国要近。”那人见我执意不接受银子，便收回囊中。
    “是吗。那我就去姜国好了。”我道谢，作揖。
    目前凭我一人之力，只能取近舍远，更何况那拨人是借了我的名号去刺杀姜狄，我万万不能坐视不理。这趟浑水，看来，我是走定了。
    他们继续赶路，牵着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往北方走去。
    跟着他们走总没错，说不定半路中于心不忍，还能让我坐上马车搭上一程。我咬唇，不让自己走得太慢，走几步，又跑几步，勉强让自己跟上他们的步伐。
    这样走了一段路，行至一个岔口，马车突然停住，刚才那中年人回头对我吆喝，“上来吧。”
    我欣喜，连忙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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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姑娘。”朦胧中有人在叫我，我慢慢睁开双眼，一个小丫鬟出现我的上方，“你终于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回想自己是在哪里？
    小丫鬟往我身后垫了软枕，扶我撑起上半个身子靠好，“先吃点东西吧。”
    脑袋迟钝地转动着，半响，我才想起，我适才上了中年男子的马车，那这会，应该是到了他的家，或者是他主人的家里。
    “刚才带我回来的那位先生呢？”我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说的是陈管家呀，他出去办事去了，临出门前，叫我照顾你。”
    我见她要喂我，忙摇手，“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小丫鬟大概见我身着褴褛，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乐得自在，放下一碗粥，就走出去了。
    我环顾四周，想那中年男子的穿着和谈吐，再看这古色古香的房间，猜测此地主人应该非富即贵。喝完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小丫鬟和陈管家迟迟未来。我一时好奇，悄悄走出房间。
    一走出房门，我就倒吸了一口气。
    好美丽的房子，好美丽的精致。比我照月国皇宫不知美上几倍！
    而我身处的小房子建在山脚下，打开门，眼前就是一曲九折的河上回廊。北方少水，想必这里的池水是人工打造，下方铺以鹅软石，无数红色的金鱼畅游水中。此时盛夏，更有几处荷花绽放，却不是常见的粉色，而是洁白无瑕的白色。
    几丝凉风吹来，枝叶浮动，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点也不觉闷热。
    我被眼前美景迷惑，杵在那里。
    直到有人呵斥，“哪里来的野丫头。”
    我扭头，一位贵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我这边走来。
    往日都是他人向我行礼问安，现在这位女子对我横眉冷对，我还真的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吭声，那女子更盛气凌人，“我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我……”
    “我什么我，你不会好好说话吗？”她已走到我的跟前，身上的胭脂香气扑面而来。
    “夫人，夫人！”我听到这个声音一喜，正是好心搭救我的那位管家。他匆匆赶到，一五一十地禀告道，“是奴才看这个姑娘可怜，便好心留她。原是准备等她伤好了以后，再让她走人的，没想到打扰了夫人您的雅兴。”
    贵夫人闻言，脸色微霁，“原来如此，怎不早说，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又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既然是陈管家好心救你，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养伤。”
    我低头，“谢夫人。”
    她甩了甩手中的罗帕，捂住鼻子，“你是几日没洗澡了，这大热天的，闻着像是发馊，快去洗一洗。”
    陈管家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贵夫人便水蛇般地扭走了。
    “哎呦，姑娘你怎么就走出来了，幸亏夫人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不然早把你打发走了。”陈管家领着我重新回到小房间里。
    我歉意，“是我不应该乱跑，给您添乱了。”
    陈管家道，“我家夫人生性傲慢，咱们做奴才的自然都是小心翼翼行事。”
    这时刚才那个小丫鬟进来了，陈管家喝道，“红蕊，我不是叫你仔细看着这位姑娘吗，你刚才是去哪了？”红蕊心虚，随便敷衍了几句，陈管家就打发她去给我烧洗澡水。
    “我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士，也不知道你这一路子是发生了何事，我陈某人对这些都不敢兴趣。”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我看姑娘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脚底有些小伤，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姑娘待会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过几天等脚底的伤好了，就走吧。”
    他虽然是在赶我走，可我也不恼。而且当下的局势容不得我在陌生之地多留，我感激道，“多谢陈管家，等脚伤一好，我就会走的。”
    陈管家见我并不多做纠缠，赞许地一笑。
    不多时，红蕊烧好了洗澡水，又给我准备了一套她们侍女穿的粉色衣裙。
    浴桶太小，自然比不上我在照月国皇宫时偌大的浴池。可我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地洗过澡，当肌肤接触到温热的浴水时，瞬间觉得舒坦无比。没有旁人伺候，我迅速地洗去身上污垢，穿好衣服，然后坐在镜子前梳理毛躁的头发。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短短几日，瘦了许多，两颊深深陷了进去，显得下颌愈发削尖。简单地梳了个发髻，我推门而出，在门外等候我的红蕊见我，顿时张大了嘴巴。
    “你……你……”
    我笑问，“我怎么了？”
    “原来你这么好看。”她指着我，神情很是可爱，“先前你脏着脸，又穿的破破烂烂，还真是看不出来。”她憨笑，对我的态度也一下子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