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草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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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净月不爱说话。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提着狼毫笔,不断在砚台里搅弄着墨汁,柳隽书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而陷入深思之中。仆役端来的茶水,凉了又被端走换来新的,他只顾着自己的思绪,借由飘渺的白烟,回忆着最近两个月来和水净月屈指可数的两次会面。
她的衣裳总是清一色的素色,不多话,每一次见面,总是礼貌的一声问候后便开始把脉,略微施针,然后将她带来的药草留给他,写下药方,告知一些需注意的地方,便又安静的离去,无论他如何挽留,她都只是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消失在他面前。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相貌露出了讶色,之后便是一副将他当做常人的自若神态,她鲜少与他的目光交汇,总是尽量回避着,低垂着头,拿捏着亲近的分寸,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她这样回避的态度让他恶劣地想要惊扰她平静的心湖。
不该是这样的。
每个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恨不能独占他。只有她,一副如避蛇蝎的姿态,所有的情绪起伏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身子。遇上了脉息奇怪的地方,她会蹙眉,看到他精神有所好转,她会自然而然的舒展黛眉,她专心致志在他的身子上,比任何一个大夫都要显得称职。原本只是以为她傲慢无礼的请求,现在看来,便知是真心真意。
她说要治好他,她是说真的。
他撩起白玉,细腻的质感,让他不禁想起她的容颜,人如其名,月般皎洁,只是性子也如月般清冷淡漠。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搁下手中的笔,忽然掉头看向一旁一直出神望着他的丫鬟,嘴角勾了勾,露出了魅惑的笑容。看到那张迅速绯红的脸,他的凤眼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冷意。爱恋的目光,娇羞的神情,配着一颗想要亲近他的痴心。这才是他所熟悉的世上的女子,无论是青楼名妓,还是大家闺秀。
“本王若是送你珠宝绸缎,你可会喜欢?”
“奴婢……怎么敢当。”嘴上即使这般说着,但眼里的喜悦却是隐藏不了的,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她们都爱的东西,为何她却偏偏不爱。他不再去看那双盛满了爱意的眼,将之前为净月准备的几串珍珠链子扔给了她,在她感恩戴德忘了自己本分黏上他之前,起身离去。
屋外的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袍,鼓起的衣袖灌满了风,屋外的天色氤氲,昏昏沉沉,是雷雨的预兆。
已经在长廊外候着他的男子,半弓着身子,即使没有抬头,依旧察觉到了他轻微的脚步声,步伐不稳,男子依旧维持着弓着的背快步走到他跟前,将身子更加压低,让柳隽书撑着他的身子,稳住自己,他是他的拐杖。
“去哪?”他的姿态卑微,但言语中却不使用敬语。微微抬起的头,露出一道从右眼角延伸至嘴角的狰狞的刀疤,眼里有着刻意隐藏的煞气,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包裹着肌肉纠结的身子,有着说不出的突兀与不协调。而这样一个藏在儒雅衣衫下的莽汉,静静侍立在柳隽书的身旁,少言寡语,更显出他的病弱与秀美。
“皇宫。”他的薄唇轻启,吐出的两个字冰冷而带着深深的嘲讽。
听罢,男子不再多说多问,撑着他的身子,带着他离开。
“王爷!”不死心的丫鬟却追了出来。
他的身子停住,男子也同时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只是巧妙地助柳隽书旋转身子,回头看向那痴心的丫鬟。“嗯?”
“奴婢…奴婢对王爷……”她急喘着,脸颊绯红,眼里满是娇羞。
他只是冷眼旁观,在她吐露令他不悦的字眼前,率先开了口,“你明日便不用来了。”这个新来的婢女显然不懂府里的规矩,他所最厌恶的,便是每一个对他相貌有所企图之人,那些含欲的脸和神情令他作呕。
“不!王爷!”
“陈平,把她带走。”他朝着正向自己走来,要替他更衣的管事说道。嗓音清冷,没有情绪,淡漠地转身,不去看那张被泪水模糊了的脸,只是无端心里浮现了另一张脸。
沉默的男子,静静瞥了一眼,被管事强行带走的女子,又重新看了一眼柳隽书。“你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
“拐杖是不会说话的。”他将身子的全部重量都压向他,不喜他的多嘴。
这已经不是他赶走的第一个丫鬟了,算上她的话,前前后后已经有六十余人先后被他逐出王府,他的喜怒无常被街头巷尾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传出他有龙阳之癖。他皆只是一笑了之。
“走吧。”
祁山上,消减了夏日暑气的风,一遍又一遍不厌倦地拂过整座山头,水净月一身绣花白裙,站在风口出,细心照料着自己栽种的药草,泥土沾在了裙角上,汗水濡湿了额间的发丝,她也丝毫不在意。敏锐地感觉到空气里的湿气,她看着不远处即将飘来的大多乌云,不由得蹙眉。一场大雨已经迫在眉睫,而她心爱的药草必将遭受一场浩劫,这些新生的嫩苗,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
而这些脆弱的幼芽,都是她为了一个人而特意栽下。
那位病弱一如这些嫩芽的湘阳王,柳隽书。
她急急赶回屋中,找了些木板和麻绳后又火急火燎朝外赶,从未见过这般慌张的净月的净雪不由得丢开手里的八卦盘,火红的身影还没走出屋子,嘴里已经大声嚷嚷起来,“月!月!你在做什么呐?”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的身子只是片刻的停顿,随即又开始了手上的忙碌,她将木板一块一块地树在花圃的四周,用麻绳固定,纤细的手独立做着这些事,即使被划下一道道血口子,依然不吭一声。
心领神会的净雪立刻加入帮忙,只是笨手笨脚反而弄翻了净月之前好不容易树好的木板。“啊啊,怎么办?遭了,折断了!”她咋咋呼呼在一旁帮着倒忙,净月只是淡淡分神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浅笑,
对于这个性子火爆,大大咧咧的师姐,即使自己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也总能将她的火热分给她,弥补她孤僻中表露出的冷淡疏离。她接手她的烂摊子,重新将木板竖起,待将整个花圃都牢牢围住之后,又取来柜中的几把油纸伞,插在泥土的空隙处,替嫩芽幼苗遮风挡雨。
“月,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新种的草。”她不懂药理,那些绿油油的植物在她眼中都只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草。
“有用。”她简短的回答,乌云已经压头,隐隐传来几声雷鸣。净雪拉着她便要往屋里去,她忧心地望着圃里,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一下。她原先提师兄师姐准备的药草丹药都被她用在了柳隽书的身上,他的身子虚弱的可怕,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固本培元的方子来替他调理。两个月里,她都要花费许多功夫为了那一月一次的约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替他把脉施针写药单,来隐藏对他五脏六腑损坏之严重的诧异。她对他并不熟悉,并不知他身上发生过些什么,他的病症有中毒的影迹,但却无法查出毒物的存在,不是毒已消除,而是经脉紊乱,气息不调,胸腹中的郁气过重而使人难以辨别究竟是什么毒,无法对症下药,研制解毒的药。
她将疑惑与忧心藏在心里,什么也不去问,不去探听,两次相见中都冷着一张脸,不表露任何情绪,对他不知何意的讨好,只是冷漠相应,那些珍珠玛瑙,锦罗绸缎,她看也不看,留下几句叮嘱便安静离去,从不理会他的挽留。
对于山下的人,她终究是有着回避的意愿。
雨说下变下,豆大的雨滴砸下,落在脸颊,一阵凉意,净雪已经忍不住开始咒骂,拉着她不由得跑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跟着她的大步子一路小跑着,额际的发被打湿,一声不响,安静聆听净雪一大堆的抱怨。
“唉唉,你的小脑瓜里难道除了那些草就没别的了吗?”她紧皱着眉头,忽然抽空回头看向净月,没头没脑的问道。
“嗯。”她脸上莫名浮现淡淡的笑容,只为了净雪口中极其不屑的那些草,却是她的珍宝。她想起那个男人在上一次她离去前的问题。
“究竟这世上有什么是你喜爱的吗?”
她的喜爱素来单调。
他怕是不会懂吧。
“丫头们!快回来哦!净花从山下带好吃的回来了哟!”扶着唐菲烟站在屋檐下,净风扯着喉咙,像是深夜敲更的人一样鬼吼着,自从唐菲烟恢复以来,他便又重新变得神气活现,精力无穷,只是金盆洗手之后再也不能爬梁,多下的精力全用在了照料唐菲烟身上。温柔的笑容,没有焦距无神的双眼,那个经历所有痛苦磨难的女子,也成为了他们的家人。
净月安静的笑容融化了自己面容的冰霜,雨很大,风很大,但这里,却是她最安心的地方,最安心的家,唯一能展露笑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