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忱妆稳住身形，抬起头睁眼看去：“世子？”
    陶珏抿唇笑了笑，自然地放开她：“刚才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忱妆并没想到，只一面之缘，这位世子还能记得自己，忙施礼道：“民女是跟家人走散了。还没谢过世子，又帮了民女一次。”
    陶珏摆手道：“举手之劳。”顿了顿，又道：“柳小姐不用自称民女，这种场合，无需那么拘束。”
    “是。”忱妆点头应下。心中却甚是无奈，她也不想那么拘束啊，可是身份就摆在那里，再说两个人又不是很熟。
    一时间，两人间也没了话说。还是陶珏先开了口：“柳小姐，街上人多，要找到你的家人恐怕不易，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忱妆抬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犹豫了，难得出来逛一趟灯会，这就要回去了？可是，不回去又能怎么办，人家都已经愿意派人送自己了，她总不可能死皮赖脸地说要他帮忙找人吧。
    “那就有劳……”
    陶珏眼尖，看出柳忱妆的不舍，想来小姑娘家也是难得出趟门的。于是决定干脆好人做到底，带她逛一圈也无妨。遂打断她的话：“这样吧，我正要去灯谜会那边看看，柳小姐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与他们碰上。”
    忱妆固然心中欣喜，只是，跟着世子一块逛，该顾虑的事貌似比该高兴的事要多得多。比如身份，比如男女大防……
    陶珏微笑着歪头看她：“柳小姐，我姐姐也在的。”
    忱妆见心思被揭穿，不由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事。她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陶珏转身，率先迈了步子，忱妆只得跟上。
    跟了一路，街边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闯入视线。少女约十四五岁，整个人带着一股子仙味，灯火阑珊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她就该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听闻陶珏喊了声“姐姐”，那少女朝这边微微点了点头，忱妆才知道，这便是华昌县主陶瑾了。
    “柳小姐，这是我姐姐。”待走近，陶珏先是帮着两人介绍起来，说的话却异常的平民化，让人生出几分亲近，“姐姐，这是柳府的五小姐。方才同家人走散了，我刚巧撞上。”
    听到是柳府五小姐，陶瑾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柳妹妹。”
    忱妆顿时受宠若惊，这县主看着疏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可是一张口就叫得那么亲热算是怎么回事？她也赶忙回礼：“见过华昌县主。”
    陶瑾拉过她的手，柔声柔气地问：“你同你大哥一起来的？”
    咦？
    忱妆怔愣。所以，连华昌县主都是大哥惹回来的桃花？
    “大哥他……他有事没有陪我出来，我是跟表哥表姐在一起的。”
    陶瑾略带失望的叹了口气，浅笑道：“他要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吧。”
    呃，大哥今天貌似忙的不是家里的生意吧。忱妆勉强点头，又问：“县主好像跟我大哥很熟？”
    陶瑾低垂眼帘，面上泛起一丝红晕：“我们有过几面之缘。”
    这个模样，想来不只是几面之缘而已，柳忱妆腹诽着。总觉得，大哥总是这般招蜂引蝶的，未来嫂子压力很大呢。
    为了避免继续往下聊柳明洵的问题，她赶忙转了话头：“县主每年都会来逛元宵花灯会么？”
    陶瑾摇摇头：“也不是，若阿珏不来，我独自一人也不会来。”
    陶珏在一旁走着，听她这么说，只是笑了一下。转脸问忱妆：“宋二爷脖子上的伤可好些了？”
    柳忱妆应道：“没什么大碍，伤口本就不算太深，擦了药已经开始愈合了。”
    “那就好。”他颔首而笑，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他与宋老太爷一齐来府里道谢的时候，我正好不在。这盒药你拿回去给他吧，见效很快。”
    忱妆一愣，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别人的恩惠。
    陶瑾却拍拍她的手背：“他给你，你就收下吧。宋二爷来郡王府的时候，可是送来不少谢礼，你不替他收下这药膏，我这个弟弟反而要不安心了。”
    话已至此，忱妆只得收下，又施了一礼：“那我替二舅舅谢过世子。”
    陶珏低头，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五官精致，最显眼的便是那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白皙的脸庞上，因为满街的灯火而泛着一层隐隐的柔光。一时间，竟也忘了回话。
    柳忱妆本是半屈膝行礼的，蹲了半天，腿都酸了也没见陶珏开口，疑惑的抬头看去，正与他的目光撞到一起，不由脸红：“世子？”
    陶珏回神，恢复原有的笑容，将药膏递了过去：“柳小姐除了同我道谢外，似乎没有别的话好说。”
    忱妆有些窘迫，回道：“那是因为我总是欠世子人情。”
    陶珏不再往下接话，抬手指了指前面：“灯谜会就快到了。”
    三人加快脚步走过去。柳忱妆略仰头，果然这里的花灯要精美许多，每盏灯下都挂着灯谜的谜面。她雀跃地走近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管事的，这灯谜怎么个猜法？”
    那男子捋着小山羊胡，乐呵呵道：“规矩简单的很，只要猜中了花灯下的灯谜，那盏花灯便是小姐你的了。”
    忱妆环视一圈，看中了一盏极为小巧的花灯，正打算过去，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却赶在了她前头。
    “八十八，打一成语。”那姑娘念着谜面，转头道，“五弟，快猜快猜，这盏花灯我要了。”
    “若没猜错，应该是入木三分。”
    站在忱妆身边的管事闻言，笑眯眯地走过去：“小公子猜中了，这盏花灯可自行取走。”
    忱妆郁闷了，蔫蔫地喊了一声：“二姐姐，五哥。”
    这两人正是她庶出的兄姐，二姐柳愉妆为杨姨娘所出，五哥柳明凌是张姨娘所出。愉妆今年十三岁，比明凌只大一岁，平时关系倒算不上有多亲厚。不过，五哥明凌为人纯良忠厚，与谁都是相处得来的，尤其和大哥明洵关系极好，忱妆对他自然也更亲近些。至于这个二姐，她却实在喜欢不起来，跟她的姨娘一个模样，都是爱搬弄是非的主。
    两人听到叫声，同时回了头。明凌见到是忱妆，立马迎了过来：“五妹怎么一个人在此？”
    “我刚刚跟表哥他们走散了。”忱妆回答，顺便转头看了一眼，县主和世子就在近处猜灯谜。陶珏看她回头，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人，以为是遇到什么难事，便走过来问：“怎么了？”
    忱妆忙摇头：“没有，我正巧遇上二姐和五哥了。”
    她替四人互相介绍了身份，愉妆本就是个势利眼，得知是蔺阳郡王世子和华昌县主，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称赞道：“怪不得一看就觉气质不凡，世子和县主都是人中龙凤，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果然比不得。”
    陶珏还是一贯温润的表情：“柳二小姐谬赞了。”
    愉妆掩唇一笑：“真想不到逛个花灯会还能遇上两位贵人。”
    陶珏抿了抿嘴唇，瞥了柳明凌手上的花灯一眼，说道：“柳小姐，刚才见你一直盯着这盏花灯看，可是喜欢的紧？”
    忱妆微怔，她确实是喜欢没错，可是都已经被五哥给赢去了。跟五哥要倒没什么，问题在于，这盏灯明显是二姐看中的，自己也唯有作罢。那么世子现在特意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她斟酌着字句，开口道：“世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么多花灯中，就属这盏最小，所以才多看了几眼罢了。”
    陶珏道：“这样啊。我还在想，若是柳小姐当真喜欢，那想必你的兄姐也会愿意割爱的。”
    明凌是个实诚的，转头对身边的愉妆道：“二姐，五妹喜欢，那就给她吧，我等会儿帮你猜别的。”
    愉妆心中愤懑，凭什么她看中的东西又得让给柳忱妆？从小到大，就因为自己是庶女，怎么样都低她一等。新的衣服料子也好，胭脂水粉也好，珠宝首饰也好，她都只能挑她剩下的，现在连个花灯都要让了？也不知这柳忱妆是什么本事，能勾搭上郡王府的世子，有他那几句话在，自己还能不让吗？
    无论愉妆有多么不满，脸上还是做出了好姐姐的表情，大方道：“本来就是你赢来的，不用问过我。再说，她是咱们妹妹，做姐姐的哪有跟妹妹抢的。”
    忱妆有些尴尬，虽说二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都没有不妥，但话的本身就带着一股酸味，无非就是碍于世子的面子，不好发作而已。
    偏偏柳明凌完全没在意，只觉今日二姐特别好说话，遂高兴地将花灯塞到忱妆手里：“这花灯小巧玲珑的，五妹妹拿着最合适不过。”
    忱妆默默扭头。五哥，你说话不用那么直的，是嫌二姐火气不够大么？
    愉妆差点瞪眼过去，深呼吸一口，扯出个笑脸：“好了，五弟，我们再去那边看看。五妹，我们等会儿若见到宋家表哥，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的。”
    忱妆点头回道：“多谢二姐和五哥。”
    两人又同郡王府的姐弟行礼告别，就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