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夫专心开着车，母亲对我们说，你们还早呢，不过这儿是好，房子便宜，环境也好，安静。母亲问我在上海有没有学会做饭，问我有没有对象，问我工资多少，我都一一答了。她听到我说没有女朋友，有些不满足地说，遇到合适的就谈了，找个好女孩，长得怎么样没关系，关键要心好。我想说，妈，我知道了，别说了。然而我没说出口，母亲的手一直都握在我的手上面，她温热的掌心握住我的指尖，我的指尖一向的冰凉。车里的灯照着了她的面庞，我看出来这一句句反复啰嗦后面，是母亲希望我找一个爱我的人，好将我托付给对方。我忽然想，母亲，到底，还能为我捂几次手指呢？想到这个的时候，觉得鼻子酸了，眨了几下眼睛，一定注视着母亲的脸，看着她依旧喋喋不休。
    母亲说，找到了，就跟妈妈说，最好带回来给我看；唉，这破地方，人家女孩子不想来也没办法，不带来也行，你觉得好就好——一定要找个善良的女孩。
    秦浩坐在副驾驶，他轻轻地笑了出来。他这一声笑，温柔，又温驯，还很轻；我看着母亲，对她说，妈，我会的，带回来给你看。
    母亲疲惫地笑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了脱了一件心事似的。过了一会儿，她又看着前方被探照灯照亮的道路，仿佛许愿般虔诚地说，你生个女孩就好，妈是想生女孩，结果生了你和弟弟——女孩，要是眼睛像你，那就好看了。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呢喃，变小，最后不说了。我知道，她想到了我那个早早离去的小姐姐，那个永远九岁的可爱女孩了。我握住她的手，往旁边看过去。想起母亲与我说过的过去，在这种时候，我也落了两行泪。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做睡着的样子。
    秦浩沉默着，我与他说过母亲的过去，我和东湘也说过；我不是一个将痛苦挂在嘴边的人，可是每个人在遇到温柔的人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去依靠。东湘如是，秦浩如是，那么便在两个差不多的夜晚，我分别将自己的过去说给了他们听。那时候，我心里想过，也许将来不会在一起，可是也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们的温柔体贴，就像是两把掘墓的铁锹，将我心里的过去翻了出来，让我心中翻涌得不能不说。东湘不知道在哪里，而秦浩还在。他现在的沉默，是对我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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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了小弟的胸口，然后趁着月色照到他的脸上，看着他变成双眼皮的一双眼睛微微合拢的样子，长又密的睫毛交叉在一起，挺直的鼻梁下已经不是一张小男生的圆圆胖胖的脸了，而是一个十八岁的男生，那棱角分明，青春绚丽的脸庞，一薄轻轻的青须在他的嘴唇上面，因为从来没有刮过的原因，还是十分柔软的。他已经比我都高出半个头了，但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搂他的身体，在他翻身背对我的时候，我会安静的把脸贴在他的背脊上。在上海的时候，冬天潮冷，墙角阴寒浓重，甚至都发了一块块乌青的霉斑，在雪白的石灰墙上。每晚洗好澡，小弟就钻进被窝，然后一动不动的，像是老母鸡孵蛋一样的安静，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被窝就被捂得温暖十分了。那时候他才是初一，个子小小，而且是张白净的娃娃脸，看上去总比实际年龄要小，偏偏还总是一副忧虑的样子，看着叫人觉得逗趣。他与我睡在一起，灯一关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往我怀里钻，然后枕着我的胳膊睡觉。他身子滚烫，被窝里有他就始终暖呼呼的，不觉得一点冷，搂着他，我也迷迷沉沉，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