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慢慢地沿着道路往前走，走到果戈里大街，那是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在这里终于失去了判断力，看着四周的建筑不知道向哪里走了。秦浩看了一下表，说，十一点半了，如果我们再坚持坚持，就能在风雪中看日出了。我笑了笑，又开始寻找出租车，忽然将自己的目光刹住，停在了街对面。
    秦浩，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啊。
    说完，我就跑出去了。秦浩在后面叫我，不过没有跟上来。我穿过了马路，到了我看到的地方，是一个围着厚厚头巾的女人，浑身上下都被衣服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她骑着的自行车，后面一根竹竿子上，插着糖葫芦。我叫住了她，糖葫芦就停在了我的眼前，只剩下三串了，我说我都买了。中年女人接过我的前，用一只牛皮纸袋子将三个糖葫芦包好，抵到了我的手里，对我说了声谢谢，那声音隔着厚厚的口罩听不清楚。她推着车走开，风吹动她头巾的毛边，看上去女人走得很慢很慢。我捧着三串深红的糖葫芦，在马路这头等着红灯，秦浩在对面向我这里张望着，身子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绿灯亮起来的时候，我走过去，他也向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两人飞快的回到了人行道。
    你看。我很得意地说，糖葫芦。
    就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看见出租车了。秦浩看了一眼那三根糖葫芦，说，比上海的大好多。我抽出一根送到他嘴边，他张嘴咬下来一颗冰糖山楂，在嘴里嚼着。我问他怎么样，他含住山楂发出唔唔的赞叹声。看着他吃了，我心里好像完成一个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我说，别找了，问问路人怎么回去吧。他点点头，就随便找了一个男人问着怎么样回哈尔滨站。男人低头前行，脚步不曾停留，他把我们的问题甩到了身后，走出去三四步，方才回头对我们嚷道，傻呀，打出租啊！
    秦浩无奈地叫道，师傅，没有出租啊……
    那是啥！
    男人指着远处一个不确定的方向，然后扭头就走了。我们回头一看，竟然在拐角处真的有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而且是空车。我连忙举起手嚷道，出租车！出租车停了下来，秦浩与我挤了上去。车子启动，缓缓开启，我说，刚才那个男人一来，出租车就来了。秦浩点点头，说，神了。车子一转弯，忽然看见了那个男的，他正在路上走。我说，看，是那个男的。秦浩与出租车司机都回头看了一下。司机师傅说，哦，他刚刚从我的车上下来。
    车子行驶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了。秦浩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我也去冲了一把。当我出来的时候，秦浩已经坐在床上看电视了。他说，洗了个澡，精神起来了，还睡不着。然而我已经有些困意，这困意来得还不猛，可我知道将会越来越多。我坐到了他的床边，然后钻进了他的被子，就躺在了的秦浩身边。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说，困了？你想睡这里？他的手一直在整理我的头发，动作很轻。
    我轻声地说，把糖葫芦吃掉吧。
    明天吧。
    唔……睡么？
    我还不想……你睡这里了？那我去那张床……
    不是，不是。
    嗯？
    就是……
    想撒娇啊。
    ……我没有安全感。
    呵呵……嗯。
    他把手搭在了我的手上，然后握住了。
    我说，我刚才在浴室里面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一个人死掉啊。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红了；这是心里话，现在的人不怎么说心里话，我说心里话的时候，就容易脸红。秦浩把电视关了，然后把灯调暗，躺倒我的身边。他搂住我的肩膀，说，傻瓜。
    要不然以后我也去结婚。我依旧继续说，好歹有个家。
    秦浩看着我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然后——生个孩子，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或者不结婚——不结婚也收养一个……我不想死掉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死在白天，下午阳光很好的时候；秦浩，我怕黑……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意识越来越模糊，困意浓郁，可是我挣扎着眼皮不想睡去，仍旧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逻辑的话——收养一个孩子，让他和我姓，我还有弟弟，或许……还能养条大的狗，金黄色的，或者一只猫……我在上海待习惯了，我……
    我抓紧了秦浩胸前的衣领，说不下去了，困得掉下眼泪了，我的脸上散发着倦困的烫。我快睡着了，呼吸沉沉，脑子模糊，眼前的东西渐渐远去了。就在将要闭眼的同时，秦浩搂住了我，把我的头贴到他的胸口，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大概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了。我看见秦浩的脸红红的，如此认真地说着。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朦胧中，他似乎搂着我，搂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