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只钟，孤零零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我的身边放着秦浩脱下来的浴衣，却找不到了他。睡得很沉，觉得嘴里一股苦涩，脸上的皮肤也活动不开，表情一只都是迷茫的，好像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似的。窗帘被拉上了，薄薄的一层蓝色，还是挡不出斑斓的霓虹光色从细微的小孔中透过来。我叫了一声，秦浩。他就忽然从浴室里探出头来，问道，醒了？我真是睡得太沉了，脑子缓不过神来，似乎意识还有一半留在梦境里似的。我望着他的脸，模糊地看了半天，才迟缓地点点头。秦浩已经换上了一身整齐的衣服，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领子，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在睡觉的时候被压皱了。他整理完我的领子，又起身，拉开了窗帘，哗啦一下拉开了窗户。他站在窗口，身上也被照映了一身霓光，看上去格外温婉。冷风一吹，我这才清醒了所有的意识，刚才梦中东湘的那张脸也在一瞬间格外的清楚了。
    出去玩玩吧，我刚才问过服务员了哦，打个车，咱们去奋斗街好了，那里都是好吃的。
    秦浩在外面望了一望，这样对我说。他伸出手，理了一下被压乱的刘海，眼神里流出疼爱的意思。在这样的目光里，东湘的脸渐渐也模糊了。我嗫嚅了一会儿，只说了句肚子饿了。秦浩笑了出来，说，好吧，那先去吃饺子吧，这附近都是饺子馆。他的手一直停在我的头发上，他指尖的温热是哪里来的呢。他说，洗洗脸吧。说着就递过来一条毛巾，我拿着毛巾去洗脸了，水是热的，洗在脸上的感觉又舒服又让人清醒。秦浩就站在门口，对我说，好了么？走吧。
    哈尔滨和上海的感觉不一样，哈尔滨在风雪的飘荡下显得没有上海那种精致。他不像上海，精致，含蓄，又有些小心眼，可也只是单纯的羡慕；哈尔滨有些灰蒙蒙的，供暖场的烟囱就好像历史的凝固，那时光长河的冰面从未有过春天一样——烟囱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变的，都是在冬天的时候，慢慢地吐着烟，冒充着云朵，混入天空。他冰冷，但是不缺人情，热情，却不够亲切；有时候显得粗鲁，不细致，有时候却也有自己的心思，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显露出自己的细腻。那一栋栋欧式建筑，老得很老了，新得却也很新，然而哈尔滨的欧式建筑，却始终都是怀有着过往的本质，多少年都不曾变，无论是老得墙皮脱落，还是新得一尘不染，都是如此的。在所有新建筑中，因为文化的交融而出现在哈尔滨的欧式建筑永远都是不显山露水，但别有洞天的。就好像在摩登的上海，偶尔看见的老洋房一样，只是哈尔滨现在没有爬山虎，只有落光叶子的梧桐树，堆在墙边的雪，和焦黄枯脆的树叶。那一扇扇老窗户后面是未开的灯，灯开了之后，就有了人家的故事。到哪里都是一样，或许北方方言没有上海话听着温婉，可是人情常在，这也是从斑斓喧哗中看得出来的，就好像那些外形不高大，骨子却高贵的老建筑似的。多少外乡人在这里来来往往，哈尔滨依旧不变，用自己的气质接待所有人。北方的城市就是北方的，在上海或许能看到一些与哈尔滨相似的影子，但是在哈尔滨却看不见上海的影子。单独这冷艳的气质，就是和上海的小家碧玉对比强烈，又都让人欢喜的。大概既是是城市，也各有各的气质。
    我们在站前大戏院附近找到了一家饺子店，靠近关海街。坐在店里面吃饺子，浑身暖意。秦浩说，一会儿是去奋斗街呢，还是去看看索菲亚大教堂。我埋头吃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去哪里都好。秦浩说，那就去奋斗街吧，买点东西带回去。我们一边吃，一边感叹着北方的冷。我说到了大兴安岭就更冷了，那可是山里。我刚说完，门口进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其中一个一边搓着手，一边慢腾腾地说，咳，今儿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另外一个点头附和。在外面冻得发抖的秦浩笑了出来，真受不了着天气。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我们的脸上都红了起来，也有了温热，甚至有了微微的一层汗，可是一出门，不一会儿又觉得冷了，汗呢，不知是结了冰了，还是都蒸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