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齐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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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身心状态都不是很好,半梦半醒之间呢喃了许多呓语,多是让町莫心生怜意的话。轻抚少年的额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竟还不知道少年的姓名,只忆得初见之时,那菊花教的老大好像唤他做泽。所谓川壅为泽,泽便是水积聚的地方,此名好则好已,如今却寻不得起名之人的真意了。
    又经历了几个日夜的挣扎,少年所中之毒终于悉数解开,这单薄瘦弱的身躯,町莫真想剖开来看看,内心里到底有怎样的信仰,才挺过小七的独门秘药辗转醒来。
    这幽幽的寒风被隔绝在重重屋门之外,途有几缕残枝敲打在屋脊瓦砾之上,室内安静的听得见小人儿的呼吸声,想必今夜是个好天候,踏雪赏月必能云开月出。町莫此时却断然没那个心志,用热毛巾正擦拭这少年的脸颊脖颈,毒素是解开了,身体也像是蛇蜕皮一样,表皮都爆裂开来,露出新嫩的皮肉,有些地方没脱落完整,町莫便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将死皮悉数取下。
    正忙活着,少年醒了,漆黑的眼仁看了看自己裸露的手臂,又看了看町莫,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别动,全身的皮肉都如新生婴儿一般,此时受伤了是要留疤的。”町莫试图制止少年起身,却着实无处下手,见他冷静的拽过被褥铺在自己身后,缓缓的靠坐下去,也就没再多说。
    少年冷静的太过,像是早就知道这毒会如此,像是早就不在乎这毒会如何。
    “是你救了我么?”少年开口,榻前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至少对少年来说,这身形着实雄伟,若不是他眼中的关切外漏,压迫感可能要逼得少年呼吸急促。
    “也不算救,那刀疤小子是我的好友,他不会再来欺负你了,放心养伤吧。”壮汉笑道,“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少年敛了下颚,盯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区区云泽”。
    “云泽,难道姓云?”
    “父母双亡,命中注定不堪姓氏,只名云泽,还望大人见谅。”
    “我叫町莫,以后你叫我莫大哥吧,你我相遇多属缘分,若是日后有何打算为兄定当相助。”五年之久,终于亲口问得他的名,这只大老虎不免心花怒放。
    “莫大哥可知江湖中人人惧怕的冥教?”少年低着头,像是看不见眼前这生龙活虎一心要讨好他的人一般。
    “知,如何。”町莫暗笑,就内横行于世的菊花教,想不知都难。
    “莫大哥可知,云泽犯了教规,正被追捕,而大哥那位挚友,正是来取云泽性命的?
    “呵呵,那又如何,我怕他不成,你放心,有我在他定不会再动你。”
    “莫大哥,救我,会被冥教当做眼中钉的,执行人也不是他一人,他不做,自然有别人会做,大哥当真不怕?”少年有些悲哀的抬起头,眼前的人怕是太过轻敌了,果真不是江湖之人,不懂江湖之险,看来自己这命,仍是悬于一线。
    “云弟弟,你怕大哥保护不好你?”町莫觉得这小人甚是有趣,明明一脸的不在乎,却又忧心忡忡眼神闪烁,什么菊花教执行人,敢动他的注意,怕是得先问问他腰上的软刃再说。
    “莫大哥,我想过了,太危险了,你还是把我交给你的挚友吧。”没能看住师傅,被处死或者被抓回去都难逃一死,可是游离了几天就累了,这天地孤独的一个人,能逃到哪儿去呢,为了什么而逃呢,只为了能再见那个人一面,只为了能与那个人活在同一个世界中,可这一厢情愿的想法让他突然就累了。
    “你又在乱想什么呢,别总用那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的我想揍人。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町莫抚上云泽的脸颊,温润的,没有泪水。
    清晨,阳光普照,难得的好天气,町莫早早的洗漱过毕穿戴整齐,就去了云泽的厢房。
    海边的日出气势磅礴,太阳若升起,便是光芒万丈,带给人征服的快感和欲望,町莫虽然长期居住在中原,但却极其喜欢大海,这里不知何时起,有了不为他人所知的情怀。
    拉起赖床的云泽,虽然想放任他宠溺他,但是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真正早起的鸟才有虫子吃的地方。
    马车里云泽有些虚弱的依偎在町莫怀里,宽袍锦袖的环绕下新生的肌质还透着粉红,死皮已完全脱落,这个阶段若是小七愿意,是可以对中毒者留下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疤痕的,可是如今他却跪在冥教分殿的惩戒池边请罪,已是第三个时日了,无人过问他干涸开裂的唇和眼角细瘦的疤痕后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车马颠簸,像是在爬坡,町莫托起少年放在自己的腿上,怕少年磕破了皮肉,这真是一个放在手里怕化了放进眼睛里都不嫌疼的孩子,町莫想。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也许很久很久了,也许只是昨日,可是心中久久不能平息的情感着实的被他波动着,洗练着,那些都是少年不曾得知的事情,那些也都是町莫不愿诉说的事情,那就让它们淡去吧。如果可以,町莫愿意用现在这个公子哥的身份去爱他,用最肤浅的爱最世俗的情,用最平凡的生活最自由的姿态来疼爱他,伴他一生,也许一生是奢侈的,毕竟町莫大过少年些许,可还是欣喜的,只因天上月终于快成了口中饼。
    少年只是低头不语,任他的莫大哥对他呵护备至,自然也就无视了某些逾越了的上下其手。身上的伤被触碰了便会刺痛,可他不在乎,他的心一直不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坚信这身体的疼痛欢愉都无法让他动摇。
    摇摇晃晃,他们来到了相遇的那个凉亭,顺坡而上的尽头,町莫说是他们要去的波澜书馆。最后的路马车行不进去,下人们就等在坡下,两个小童也没跟随,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爷抱着少年一步步行远。
    到了正门,发现此处真是曲径通幽,以为只是一处小馆,不料爬上来确实依山而建的一座庭院,格局像是寺院,却并无香火,门口屏风后边供奉着孔子像,町莫放下少年眼睛都不眨的迅速拜了三拜,少年也有样学样缓缓欠身行礼。一回头,发现这里的主人正握着扫把在看他们,町莫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风把町公子吹来了。”书生摸样的青年疑惑的问。
    “齐弟,别来无恙啊,你也看到了,今日我可是行了大礼进来的,可不是什么不速之客了,你可得好好招待为兄。”町莫打趣着,眼前的人姓齐名渊,爹爹曾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斥候,战死沙场后泽及子嗣,因多次立下战功,齐渊代替爹爹被追封为郎中,齐氏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入宫廷,便上书称儿子身瀛体弱不宜做侍卫侍奉皇族,后来皇恩浩荡体谅其父为国捐躯,就分了他个里正乡官做做,倒也吃得皇粮享了清福。
    齐渊一脸敷衍,来者哪是不速之客,简直是地痞流氓,原来的过节旧愁一下子都翻腾出来,哪还有招待他的心,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不过是个里正,在此人面前恐怕连芝麻也算不上一粒,更何况家有母亲妻儿,自然也就不敢放肆。
    将二人引到中庭,书院的中心是茶室,奉上上好茗茶,只求来着速速归去,别再闹出什么篓子。
    “莫大哥请用茶。”
    “哈哈,齐弟客气客气,不知近日可见得曹兄?”
    “并未见得。”这不提也罢,一提内个曹仁德齐渊就来气,天下岂会有此等无耻之徒,还一次让他遇到两个。
    “这可不妙啊,曹兄多日不来,齐弟可曾寂寞?若是有了念想定要告诉为兄,为兄替你去捉他回来。”町莫看着眼前红到耳根子的男子乐的不可开交,天下已经不会有比抖齐渊还有趣的乐子了。
    “町大哥!怎可再度口出狂言?!在下虽不才也是有了家室的人,妻儿都在你怎么能,你、你…!”齐渊气的直跳脚,自从他三年前用里正的身份接待了这位来自皇城的贵客,对方就一个劲儿的调笑他,半路还带来了个叫曹仁德的败类日日妄想轻薄与他,真是狐朋狗友一丘之貉,偏偏他躲不得死不得,软的不听硬的不吃,真真叫人没了奈何。
    “这么急叫大哥有啥事儿啊,不是我说你,你那妻儿皆是领养怜悯之物,孩子不是你生的,老婆也是别人用过的老婆,不提也罢,倒是曹兄对你情深意切多有眷恋,何不从了他过过逍遥日子,这青灯古佛般的生活弟弟到底想过到何时?”
    “大胆狂徒,休得侮辱在下妻儿,我齐渊就算是死了残了,今生都不会搭理内个姓曹的,你们趁早死了心吧,今日语冷茶凉,不宜再招待贵宾,町兄请回吧。”本想痛骂他一通的,可是这爷向来嘴皮子伶俐耳根子清净,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说出来的话句句刺骨,跟他斗嘴怕是要祈祷自己出生时长了两张嘴才行,说不通打不过又惹不起,这就是为什么他每次看见町莫都如临大狱一般。
    “哈哈,不妨,今日来访不为品茶,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町莫转身轻轻撩起云泽的头纱,怕太阳晒伤新生肌肤,町莫下马车的时候给云泽戴了一顶黑纱。
    “这是云泽,云泽,这是为兄的贤弟,姓齐名渊。”语毕云泽顺从的行了一礼,“见过齐兄”。
    本来齐渊是怕了町莫这只打老虎和他的这群狐朋狗友了的,可眼前粉粉嫩嫩的少年乖巧的摸样实在让人怜爱,让他不得不拿出自己这辈子积累的教养回了礼,能在气急败坏的心境里还礼,齐渊都佩服自己的能忍善让。“云泽兄弟客气了。”语毕转身要走,被町莫一把拉住,这一拉力道过大,把齐渊扯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抽冷气。
    此时连云泽都觉得,就算是再不屈小节,此番举动也太过无理了,也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好默默立在一旁。
    町莫竟也不扶他,“齐渊,人一次最好只接受一份好意,因为人太过贪婪了,一份足以的东西非要奢求更多,而你却总是拒绝,拒绝所有的机会,你当真就那么的不贪么?”
    “呵,我只想过平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有老母妻子可以供奉饲养,下有儿女子孙迎膝而坐,若不能治国平天下便大可修身齐家,如今已是个享清福的里正,我还要如何‘贪’?难道非要去过那些个茹毛饮血刀光剑影的日子才算是追求么?町兄,我念你保家卫国暗地里出了不少力气,对我这个波澜书院也是出资出力,不然在这半山之上,定不会凭我一己之力修葺如此豪庭,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兄长的喜好恩怨我不会过问,也请兄长不要欺人太甚逼得你我兄弟二人反目才是。”说到底,齐渊算是个隐忍之人,平淡的解释了自己的初衷,就算这话他都说了千百遍了,就算不曾有用过,但他还是如此,十年一日的生活,就是齐渊。
    町莫笑了笑,伸手捞起地上期期艾艾诉起苦来的兄弟,他虽然不按套路出牌,却并非真正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他只是好奇,三年了一个人多多少少是会有点变化的,这个齐渊为何就能一如当年呢,此人必不简单,町莫暗暗思索着。
    “为兄明了了,答应你,以后关于曹某的事不会再加干预。倒是今日天光甚好,你我兄弟三人何不去后山观海品茗一番呢,快快收拾行装陪兄长我开心一番。”
    “万万不可,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书院就要开门了,到时候熙熙攘攘的是要忙的不可开交的。”还以为老虎松了口要回去了,怎奈老虎哪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呢。
    “这书院难道少了你就不转了么?”町莫急了,这后山只有带了齐渊才能入,私闯哪是近乎找死的行为,不过山上风景乃是人间一绝,他想带云泽去看。
    “我这书院每日人来人往町兄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听闻我不在,怕是又有那些富家纨绔子弟来找茬生事,书家清净之地,不可染得一丝风尘的。”齐渊才不要当电灯泡呢,这个被老虎架在头顶上护着的少年,一看便是这虎背熊腰的大汉会喜欢的那种,外加眼里爱意四射,已经不堪入目。
    “齐弟这可是不给为兄面子啊。”本以为齐渊每日忙于书院之事定烦心得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个够,这下可如何,在云泽面前吞了可钉子,有煞雄姿啊。
    “这,齐渊不敢,不然这样吧,现在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明日敢在日出之前町兄再携云泽兄弟前来如何,那是之景当真是赛过天宫,今天会通知大家明日书院晚开几个时辰,自然是陪兄长尽兴而归。”
    “那好吧,虽然也想过要看日出,可是心疼我这贤弟身体羸弱,今日就没来太早。既然如此,明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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