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下完雨后的天空青灰着，阳光好像打在半透明的灰色薄膜上发出晦涩冥暗的光辉。灰蒙蒙，有点闷。这是我在下午的培优过后走出教室的感受。
    夏天，就算刚才还在下雨，现在也可能不是凉爽的。像个燥热的无底洞，这雨很快就会被这夏天的燥热蒸发，闷湿。
    我去幼儿园接上弟弟小智。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我的腰前后晃动着脚尖。
    “文佳，爸爸呢？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
    我转头看到小智不高兴嘟起来的嘴。“……”
    他总是这样，被娇宠着长大，从来不叫我姐姐，而是直呼我的姓名。就像父亲从来我不叫我名字，如出一辙。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呵……
    “他们今天晚上才能到家，姐姐接你回家。小智乖，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我忽略掉心中的这一抹怪异情愫，指着快到家的小区门口小商店问道。
    回到家已经快七点，小智在楼下和小区院子里的孩子玩，我准备回来做饭。
    放下我和小智的书包，感到一丝疲惫。没有多想，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下就去冰箱里看今天晚上的晚餐可以用的食材有哪些。
    开玩笑，今天爸妈都要回来，小智也在，晚饭如果他们回来还没做好可能又要被说了，我可不想听哪些啰里啰嗦没完没了的废话。
    昨天晚上妈妈打电话来我说要报培优班的时候，爸爸还是免不了的冰冷语气，不知道今天回来什么会发生什么。
    当时我在跟妈妈通电话，我知道我的事情也只有跟妈妈说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儿用。我跟妈妈随便聊了很久，妈妈问我最近的情况种种，我也是机械的回答。
    快挂电话之前，我不自然的小声说：“妈，我报了培优班，和去年前年一样的。这次是初中最后一次了。还要麻烦你给我出钱。”
    有点生疏、客套，亦或是像我的哀求，更是害怕对方不同意的先斩后奏。但是，这个家里，却早已经习惯这样，即使是亲生父母，关系也像我是被捡来的陌生人一般，如此不安、小心翼翼。
    “报那个培训班有用吗？前两年你也报了来着……”，妈妈轻声问我，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柔懦弱没主意。
    “有用。只是你不懂而已。你也知道我成绩比较好，参加这些对我也是个锻炼，班主任都说了让我尽量参加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解释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能懂多少，情急之下把老班搬了出来。
    果然。
    “嗯，那就报吧。”她语气一顿，又说：“我也就是相信你们班主任。你不要骗我们，跟我们说谎好跑出去跟那些男生女生和着到一起瞎混哦。”
    “不会不会，你可以去问我们班主任。这个培优班确实是有的，而且我也想报名。到时候一起培优的都是年级里的尖子生学习都好，一起互相学习比试比试学的更快。”
    我握着电话的手松了松。心里感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事儿，他们会同意了。总感觉说这样一件事儿，比给同学讲解一道习题还让我费精力。
    我听到电话那端母亲带着点骄傲自豪的声音假装责备着我：“就你，有没有尖子生那个样子？别到时候浪费了钱。”
    “怎么会呢？我想学的东西哪有学不好的。”我有点小得意的对妈妈说。
    不过也就妈妈还对我的学习有点信心，爸爸对我基本依旧冰冷。想想，我一个年年拿着货真价实的“三好学生”奖状回家的人，期中考期末考都是全班第一的人，所有老师都宝贝着我的人，在自己家爸妈眼里却永远都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
    “那要…多少钱？”妈妈又问了。
    “四百五……。”我心里又有点担心了，不禁声音又小了下去，补充了句：“今年我想英语、数学、物理三科都报。今年来给我们培优这三科的都是年级主任，经验多教的又好的。”
    每次对自己的父母陈述这些本来就是事实的事，却因为对方是父母的关系反而觉得心虚。还是说是心里恐惧？
    “嗯。那你跟你爸说两句吧。”
    “不用！了……”我惊呼，但是已经听到爸爸接了电话。即使知道妈妈会帮我了，但是换了一个人，我心里恐惧到连一点开口告知的勇气都没有了。
    “什么事？”语气没什么起伏。爸爸对我的态度。
    “没事。”我也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回他。不痛不痒。我已经不奢望爸爸接到我的电话还会有欣喜之类的语气，只要不发火就万幸了。没办法，该说的还是要说，谁让自己要用钱而这些钱是他挣的呢？，“我报了培优班，你帮我出辅导的钱。”
    “怎么？学习跟不上了？还要再去学了？别不懂事。老子提前告诉你，你在学校不好好上学整天跟着那些男生女生出去晃看我不收拾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最好给老子老实点！”看，看，每次都是这样。说不到两句他就给我一种生气到火冒三丈的感觉。
    “……”我有点委屈。你知道我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随便就说我的不是？！可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我静静的深呼吸两次压抑着心里的烦躁，没什么感情的开口说，“我会的。这是培优，不是辅差。”
    “哼！明天去把你弟弟接回来，我们明天晚点就回来了。”
    “嗯。”我刚说完，电话那头就只剩“嘟嘟”的声音。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爸爸讲话惜字如金，大概上小学的时候，又大概上幼稚园就开始了。我也忘了爸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易怒脾气暴躁了，好像是从我开始上学开始，又好像是从我懂事起。
    我跟弟弟是不同的，虽然是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俩。
    爸爸很宠弟弟小智，或者说已经到溺爱的程度了。这让我多少有点嫉妒心理不平衡。但是我不恨这个弟弟，反而很心疼。
    小智小时候多乖多可爱，现在一年年长大了，反而成了个小霸王，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这应该“感谢”爸爸呢。以前我还会为这些事情心里恨爸爸。但是渐渐就没那么在意了。在意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这个国家“重男轻女”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能说自己的爸爸也很不幸的是其中的一员。
    看着小智从一个无知、乖巧、单纯的小婴儿，到现在一个霸道、乖张、不讲理的小男孩这之间的转变，都怪爸爸。怪爸爸对小智的过分宠爱，不管小智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想买的，爸爸都会满足他。
    我讨厌小孩子，可能多少与小智都有点关系。有时候看着小孩子干净澄澈的眼眸不禁会害怕，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孩，以后却被社会家庭这个大染缸浸染成各色各样的人。若干年之后还会不会有人怀念，他（她）也曾双眸纤尘不染。索性小孩子也不喜欢我，即使我友好的想跟他们相处也不讨他们喜欢。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智对于我，应该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即使爸爸不喜欢我他也未尝受影响，依旧对我不冷不热的。
    曾经我是恨他的，我讨厌这个小孩。但是我也又心疼他，矛盾着。
    还记得他小时候有次把我很喜欢一直舍不得用的漂亮笔记本拿来乱画，可能只是随便找个本子来画画吧。但是当时我很生气，当时看见了就冲上去把那个本子狠狠的撕碎了，我狠狠的看着小智，把纸片当着他的面举手撒掉。这个弟弟，抢走了爸爸的爱，就连我喜欢的一个本子都要抢走。
    嫉妒遮掩了我的理智，小智看着我突如其来的这么大的反应吓哭了。爸爸听到哭声过来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只说了句“你一个当姐姐的不懂得让着点弟弟吗？”。
    还记得当时脸上的感觉，火辣辣的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涩涩的，我却恨恨的看着爸爸笑。爸爸说了句“疯子。”抱着弟弟走了，弟弟楞楞的从爸爸肩上偷偷看着我。
    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和弟弟的争执。当时我恨死了爸爸，也讨厌弟弟。但是我还记得当时弟弟的眼神，震惊惊吓委屈让两只眼睛无神，又愣又呆。
    后来基本就没跟弟弟发生过争吵。弟弟也变“乖”了，从来不会动我的东西，现在的他就算在家也很少进我房间最多就是站在门口。我对这变化并未感觉到骄傲或者高兴，但是我表示默认，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样也好。但是有时候却对弟弟感到内疚。
    现在对小智只有心疼和无奈。我早就想明白了，爸爸喜欢弟弟不是弟弟的错。小智当年莫名其妙就被我当成嫉妒的对象被我讨厌，虽然他也有错但是毕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很受伤吧，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内疚自责。这几年小智变得越来越乖张，被爸爸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着着急，我害怕他以后变得不成器成为不好的人，自觉愧疚没能在他这小的时候及时矫正他，但是我却无力。只能心疼，心疼这片白慢慢变了样子，更加不喜欢爸爸，恨爸爸“生而不养，养而不教”！
    所以以前我还嫉妒爸爸对弟弟的宠爱，但是现在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那父爱有什么好。又或者还是有点点期待的。
    记得小学转新学校，开学的前两天爸爸还送我上下学，两天后我就自告奋勇的对爸爸说我可以自己去了，让爸爸去忙他的事情，结果爸爸就真的放心让我自己去了，我又有点点失望。有时候我想是因为我这么懂事聪明或许只是想得到爸爸的认可，但是爸爸却并不关心。这早熟对于我来说是好是坏无从证明，但是我却养成习惯的在外人面前优秀。只是有时候爸爸当着外人的面把我贬的一文不值，我只能痛着微笑。
    晚上八点多一点，爸爸妈妈回来了，我和小智已经在吃饭了。四菜一汤，爸爸妈妈坐下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只有小智在边吃边说讲个不停，嘴里包着饭吐字不清的可爱样子让我看着有点想笑。但是我没多一会儿就吃完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父母双亲中相比，妈妈是对我是好的。她也宠弟弟，但是我懂得那是对弟弟小的爱护。妈妈贤淑懦弱不聪明，但是她是爱我们姐弟俩的，单纯的母爱。有时候我觉得妈妈是需要我保护的，冥冥之中感觉。
    我掏出作业本准备做作业。看到窗外已经黑了，但是应该是太阳刚落山，还有一点余晖，这黑夜黑的不透彻，就像心一样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