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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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凉意的雨落得越发急了。
不见三月里的温和,却是一般清寒。
淋淋之下,一路,溅上方起了嫩蕊的春花,蕊儿刚抽,便是被砸得七零八落。
锦鲤踏在被雨水泡了好几日的青石板上,步伐缓缓,墨发旖旎,身段之上添了平日里不得见的清欢,腰间窄瘦,肩款微压,这般出尘的身形和气态,不说是这人间最高贵的帝王家,即便是在仙气盘卧的天界也是千年难寻的。
瞅一眼被雨水压塌了的枝桠,粼粼善睐泛着慵懒,好似这一越出墙的青红杏枝下藏了明日便可见的天晴。久违了的满心欢喜,只为了他一句:施主路上小心。
短短六个字,兜兜转转,长了腿脚般,天上地下五湖四海地逃窜。锦鲤记得的,整整五百年,他等他再主动与自己说一句话,整整五百年。难为他还依旧是那一副千层不换的面庞,近乎清高到清寒的脸上总像是带着对芸芸众生的怜悯和俾倪,一个谦卑敬畏的参拜,一句诚惶诚恐的回禀以为是不怒自威的凛然。臻临。。。。。。臻临。。。。。。连名字都没变呢!
臻临上仙?臻临大师?
锦鲤扯嘴笑,是大师吧。我的臻临大师!
雨珠子沿了伞骨接连不断的滑落下来,苍黄伞面铺了透明的雨层,晶晶亮。墙角下涨饱了的青苔好似探了头在寻一方湿潮,连日的雨让即便是这么喜水的它们也很是困扰。
人人都是见了便愁的雨水,锦鲤却不望得它停。
步子未停,欣喜沾上眉梢,放眼而望,满世界氤氲的水汽,朦朦胧胧,都要融进这一双好似只剩了魅惑的眼底。
下吧,若是能将这一方天下塌了便再好不过了。
锦鲤逆不得天,却也不愿见得它好。
原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慈悲心肠的人,他的眼里从来都容不下多余的人。
在乎的就那么一个,天崩地裂又与自己何关。
锦鲤是只妖精,一条池水里游曳的通体火红的锦鲤。
锦鲤,那么贴切的名字来自谁?心下暗自高兴,记起那时他问他可喜欢。他自然是要点头的,他取得名字自己怎可能会不喜欢。带着点点的惶恐和兴奋,夹了寸寸可丈量的期待。想了念了那么久的人,如今触手便是可及,就在自己变成人形的一刻,微张着的嘴还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怯怯幽幽伸出手,指肤之上细腻而冰寒,是他仰望了近百年的面颊,温度不及他。
锦鲤还记得,初开口与他说得那一句话。
“你的脸比水还要冷。”
没有敬畏没有陌生,是真心实意,天真稚嫩。
锦鲤想起他当时回自己的话,嘴角生了笑意,点点都是美好。
这般寂寞而缭乱的日子,锦鲤突然就记起了他的好来。
夜色还没全黑,清风馆里早已高灯满挂,情色曳曳。
锦鲤刚跨进门槛儿,眼角余光一抹熟悉身影。
微微侧头,便见他真心实意笑起:“恭喜师傅。”
锦鲤扬了扬眉,与他问道:“如何说?”
“师傅今日不让墨梳来接你,出门时也不曾拿伞,若不是师傅心里早有打算,现下这一把伞又是从何而来?”墨梳站在延廊之下,面庞还是未曾完全长开的青涩,着了一袭墨紫色锦衫,满馆媚红灯光下,纸醉金迷中不染半点烟尘。
锦鲤笑,上前一步将他遮进自己伞下:“懂得长心眼了,是好事。”
“师傅。。。。。。。”墨梳随了锦鲤往馆里走,低了头看脚边溅起的雨滴子,茶色纸伞将将好挡住两人玲珑身形。
锦鲤应了一声,眸子看了前方灯火通明的阁院。
墨梳侧过头来看他,脚下步子便也不自觉停了下来,踌躇间好意中添了担忧的提醒:“今天。。。。。。秦公子又点了师傅。”
唇畔好似一直沾着的笑意越发得加深,是早知晓的淡然:“什么日子了?”
墨梳将身子也侧向锦鲤,十四岁的年纪,身量也只与锦鲤差了半个头:“三月初十了,这个月的第十次。”
锦鲤点头,抬手拂去他肩胛边落上的雨水,雨滴子渗了一半在墨紫锦衫里,是暗暗沉沉的颜色。
“师傅一直与你说,琴技可以学不好,可是什么不能忘?”
墨梳微微一愣,未脱稚气的脸上泛了烟水的朦胧,顿了顿,道:“别人的事莫要多管。”
锦鲤提了步子继续往前走,轻声道:“记得就好。”
半晌都没有听到墨梳说话,半低了头,墨色段发至肩甲流淌下来,刚刚好遮了他一张略显不安羞涩的脸,该是想了许久的,欲言又止道:“可是师傅不是别人。”
锦鲤带着他顺势转过热闹的艺坊,将一片笙歌艳语都隔绝在身后,这才道:“师傅也是别人。”
墨梳摇头,眸中是未涉尘世的迷茫和懵懂:“墨梳不明白。”
锦鲤轻声笑,步子已是迈上了烟商阁的台阶,里头伺候锦鲤的小童良瑶正好启了门出来,一看到锦鲤便迎了上来。
“相公可总算回来了。”正好伸手接过锦鲤手中还未来得及收拢的伞,一侧头又看到锦鲤一旁的墨梳,墨梳来烟商阁学琴是常事,良瑶与墨梳一般年纪,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墨梳。”
墨梳还未曾挂牌,良瑶称呼他的时候一直都是直接叫名字。同他一样大年龄的小倌,若是还没到挂牌的年龄,也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到处乱逛,不受限制的,这些都是因了锦鲤,鸨头都不会说什么的事,调教人的管事又能将他们如何。
锦鲤抬手止了良瑶拾伞的动作,上前一步又转过身来,收了伞后在廊下抖了抖伞上落满了的水珠子,然后才递给了良瑶,道:“好生收好了,可是。。。。。。不要让它干。”
良瑶疑惑,抬头看着锦鲤,问道:“相公的意思是要将它一直浸放在水里?”
锦鲤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没说话。
良瑶看得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忽地一个激灵,便觉门口的风吹得他浑身打颤,忙想了担心了一下午的话题,道:“相公,秦公子派人要小的问您,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为他弹一曲?”
正好也是墨梳与锦鲤谈着的话题,一听得良瑶说起,墨梳也起了三分探寻之意,站在廊边的身子凑近锦鲤一分,突突看着他。
锦鲤回身,不紧不慢往里间走,垂腰的发丝被门口的风头扫了扫,艳色妖冶的身姿下微微晃动。
“回人告诉他,锦鲤会为秦公子仔细挑个日子,好好独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