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钱老爷在酒楼里和一个走脚的商贩喝酒喝到亥时，两个陈年知交净说些钱顺听不懂的事，中途酒量又实在顶受不住，便胡乱推说了借口跑到了街上，一块来的李胜陪着钱老爷还在楼里，江风一吹，酒劲就慢慢上来了，钱顺微醺的在江边的一个快要打烊的小茶摊上瞌睡不止。
    忽然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苏羽。
    这家伙不是应该在临州吗？钱顺迷迷糊糊的想。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苏羽笑眯眯的问，一张白净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你是妖精。”钱顺眯着眼睛一下点住苏羽的额头。
    苏羽愣了一下，随即一边笑着一边攥住钱顺的手指，在那上面亲了一下。
    钱顺打了个酒嗝，似乎并没有在意苏羽怪异的行为。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苏羽慌忙也跟着一块站起来。
    “你干嘛去？”
    “你管不着。”
    “你生气了？我不过是……”苏羽急忙说道。
    “生什么气？”钱顺皱着眉红着脸回过头看他。
    “……没什么。”苏羽挑起一边的嘴角，“你要去哪？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不如多陪我一会吧。”
    “可是……”钱顺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可是还不待想起，就被苏羽一把拽住胳膊。
    一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不大会上了马车，终于不用走了。他舒坦的舒了口气。
    感觉整个人被托了起来，一阵凉气钻进他的领口，他不由得缩了缩肩膀，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不……并不陌生，这似乎是……
    苏羽！
    “啊！”他叫了一声，蓦地睁大了眼，环顾四周，黢黑的夜色下，虽然看不清，但这俨然是一处陌生的院子。
    “这是哪啊？”钱顺挣扎着要下来。
    苏羽攥紧了怀里乱动的钱顺，头凑在钱顺耳边。
    “别动。”
    钱顺一哆嗦，一下就老实下来，怯怯的透过夜色打量抱着他的苏羽。
    “这是我家啊。”苏羽轻柔温柔的说。
    “你家？临州？！我……我要回家……”钱顺紧紧揪住苏羽身前的衣服，想要下地。
    “不是，这里是桃源啊，你别害怕，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苏羽诱哄般的语气说。
    “你……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是吗？”苏羽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毛，忽然弯腰将钱顺放在地上。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了一壶曹镇的桂花酿。”苏羽说着走近院子中间的石桌上，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酒罐，两个酒盏。
    一切好像都已经预备好了一样。
    苏羽回头示意他过来坐下，钱顺拍了拍脸蛋想要自己变得清醒些，略一犹豫便走过去坐下。
    “夜深了，我方才喝了酒，这回喝不多了少了。”钱顺打量着苏羽的表情说。
    “这桂花酿不上头，多喝些也无妨。”一边说一边给钱顺倒了满满一盏，钱顺闻到香味，不由得端起来细细品味，不知不觉就喝了好几盏去，把方才说的要少喝的话全都扔到了脑后。
    苏羽见他喝的欢畅，嘴边的笑意更加浓了。
    不大会钱顺就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苏羽去扶他，他闭着眼忽然叫了一声：“我要回家。”
    苏羽停住了动作，从侧面打量两眼闭得紧紧的他，忽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又去吻他的嘴时，钱顺忽然开始挣扎。
    “李琼飞别闹。”
    月色下，什么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这个皱着眉不再笑的苏羽亦然不如往日的他般始终带着自在的笑意，俨然不是那个白日里的苏羽了似的，凭空增添了许多森然的凛冽。似梦似醒的钱顺都感觉到了似的，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动。
    晨起的味道不似往日，钱顺努力嗅闻了半天才猛然睁开眼，看着头上纹着古朴木纹的横梁，钱顺反映了一会才发现这里也不是李府。
    才要起身忽然发觉有什么搭在他胸口，一望之下吓得他几乎跌落床下。
    “你醒了？”那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俊美人脸眼角眉梢带着无限笑意的说。
    钱顺瞠目结舌的盯着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人，好半天才分辨出这是苏羽！
    他向后退了下，不料一下扑了空，后仰的一瞬间被人揽在怀里，接着铺天盖地的，什么东西覆住了他整个视野和整个感官。
    气味，触觉，视野。全是眼前这个人。
    “唔！”钱顺抓住撕扯他嘴唇的眼前这个似乎相识又似乎陌生的人的后背，然而他是那么有力让他的挣扎如蚍蜉撼树般。
    “你是我的。”有人在他耳边喃喃的说。
    他忽然有种已经被掠夺殆尽之感。
    钱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跨进大门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天还是青色的，好在钱老爷什么都不知道，昨夜喝完酒就被人抬了回来，一直睡到现在，只有玉天儿急的什么似的，守在院子门口一夜都没合眼，见到钱顺回来慌忙上来询问。
    “我爹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呀，昨天喝得多了让人抬着回来的，这还没起呢。”
    “那就好。”钱顺松了口气拔脚就要进屋。
    “你究竟去哪了？怎么又外宿，也不和我说一声，万一再像上次……”玉天儿的话戛然而止，已经迈出一步的钱顺也僵住了，他阴沉沉的回过头，玉天儿意识到了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慌忙低下了头，两手攥的紧紧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钱顺低沉地问，玉天儿第一次拿不准钱顺的情绪，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次。
    “我……少爷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提！你要是气的话就打我吧！”
    钱顺愣了良久，忽然回过头进了屋，落了插头。
    “少爷……”玉天儿伤心的看着落了锁的门，擦了擦眼泪。
    中午才吃了饭，钱顺下午仍要去铺子里，才要出门就听假山后有人声，钱顺本不在意，却无意听到有人提起他。
    “……我见少爷心里芥蒂那么重，便想叫李少爷来安抚安抚他，却那李少爷也是冷心肠，一听是那件事，就立刻说不想掺和。”
    “你以为人人都跟一般没有眼色，这事本来就是忌讳，你非一提再提，还串掇李少爷，叫少爷知道了肯定更生气你……”
    “不是！我知道少爷不是那样的，只是这事总在他心里过不去，我看着也难受……”
    “你只管做你分内的事，旁的事少操心吧。”
    “话是这么说……”
    说话的正是玉天儿和李胜，钱顺驻足听了一会就打算走，却听到有奇怪的衣衫摩挲之音，钱顺好奇，从另一边绕过去看，才探头就吓得几乎双腿一软，他紧紧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来。
    跟他一块长大的玉天儿，竟然……竟然……
    钱顺悄悄退出院子，一路神思不属，满脑子全是玉天儿和李胜两人纠缠的身影。
    “哎……”钱顺呻吟了一声，满脑子乱糟糟的，对着一案的账簿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正愣神门口就有人进来了，钱顺抬眼一瞧就立刻低下了头。
    “你来做什么？”
    李琼飞见钱顺没精打采的，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没事。”钱顺拿起账簿来回翻着。
    李琼飞去握他的手，钱顺激灵了下，立刻抽回了手。
    “听说你昨天没回来，做什么去了？在哪住的。”李琼飞转身坐下，拿起茶杯握在手里把玩。
    钱顺终于抬起头瞪着他。
    “玉天儿跟你说的吧。”钱顺甩开本子，生气的说。
    “你今天火气不小，昨天究竟怎么了？”李琼飞忽然逼近了他问。
    钱顺皱着眉向后靠了靠，目光定在李琼飞身后的某一处，就是不看他。
    “你昨天去哪了？”李琼飞有些严厉的沉沉的问。
    “不用你管！”钱顺忽然推开他，跳起来冲着门跑去。
    只是还没出门就被李琼飞捉住了领口一把扔回椅子上。
    “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
    钱顺满头虚汗的瞪着居高临下服饰他的李琼飞，不知如何开口。
    “说不说！”李琼飞忽然喝道。
    钱顺吓得一哆嗦，看着这样的李琼飞，他忽然觉得无限委屈。
    眼看眼眶通红却不肯眨眼的钱顺，李琼飞忽然心软了。
    “你……”他放松了语调，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钱顺一膝盖捣在要害之处，饶是李琼飞也没料到这招，趁他捂着两腿之间缓不过劲，钱顺推开他跑出了门。
    李琼飞气得要死，心想着下次饶不了他，然而看着匆匆离去的钱顺的背影，一股不祥之感始终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