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陌白靠在椅子上，失神的看着抢救室的方向，突然静静的说道：“很久以前，我们每一次走在大街上，她就故意吓唬我，总是作势要往车子底下钻，或者看着车子过来了一点都不紧张，还故意站在那里不肯走，无论我怎么拖她她就是跟我对着干，过马路的时候我总是让她走在没有车流的那一边，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我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我着急，要我紧张，可我总舍不得就那样真的不管她。”    许陌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神色，眼角眉梢似乎都带了笑意，脸上泛着柔和的光，似是沉浸在回忆里，他说：“你知道么？她其实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丫头，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可我知道，她就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我多想把她照顾得好好的，让她不受一点伤害，她总是那么敏感，一点小小的问题就很容易的困扰到她，很多事就放在心里，即使是受了伤害，轻易也不跟人讲，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她缄默的性格。所以跟她分手之后，我是难过伤心，可最担心的是在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她，谁来守候她，谁能让她不再掉眼泪。她跟我在一起哭了很多回，每次一哭我就恨死了我自己，我总是发誓，再也不让她难过，可是从来都没有做到过，直到后来分手，即使再不忍心，也想着若是她能找到一个再也不让她哭的人，我也认了。”    林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一支出来拿火机点燃了，夹在手上，似乎是等了许久，这才放在嘴里抽了一口，这一吸，整个人猛的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许陌白突然问他：“她跟你在一起之后，有流过泪吗？”    林凡一怔，什么都没说，他粗略的想了一遍他和云景熙从开始到现在的种种，发现可以记忆的事情真是少得可怜，不禁有点心凉。    一开始，两个人并不是真心付出，也并不是真心想把一段感情维系下去，也许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多一个忙碌的目标，就那样，浅淡如水的在一起。    许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之后，再也没有勇气和精力去开始下一段，那些最美好的曾经，愿意无怨无悔去付出一切的日子，再也追不回来了。    林凡眼底情绪未明，不知是用一种什么语气说道：“没有，至少，我从没见她哭过。”    许陌白听到这句话之后，低低的笑了一声：“果然，果然……”    林凡不明白他说这个“果然”是什么意思，却可以听出来他并不开心。    “我不该找她的，这根本就不是让她作出选择，而是一种强迫，我错了……”眼眶一热，许陌白将头埋在掌心，将他的软弱暴露无遗，语无伦次的说道，“原来我总是自私的在强求，却根本没有想到她……”    林凡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闷闷的抽着烟，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他把它按灭在墙上，又重新点燃了一支。    其实他平时根本就不抽烟，口袋里装着也不过是为了应酬，可是这一刻，他只觉得胸腔胀得厉害，烦闷不已，仿佛只有那些烟雾能够让自己好过一点，最初的咳嗽过去之后，那些气窜到肺里隐隐竟让他有一种飘然的眩晕感，仿佛烦恼在那一瞬迅速的撤离。    许陌白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林凡，你我虽然相交不深，但我有个不情之请，也许你会觉得那是多余的，可我还是想要听你亲口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景熙，不让她再受到一丁点伤害，你会给她全部的爱。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尤其是在感情上面，表现得很极端，所以，你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待她，你知道么？”    他这番话说起来让人听了有些难过，似乎这将是他最后的告别。    林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许陌白像是身上安了一个弹簧一样，很快就弹了起来，主治医生一脸疲惫的走出来，扯掉脸上的口罩，许陌白急忙追过去问云景熙的情况。    医生脸色沉重，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头部受伤，缝了七针，身上也有多个地方骨折，现在还在持续发热中……”    许陌白一听这话，整个人几乎瘫到地上去，本来是满怀希望，他一度以为，即使是出了车祸，以景熙的小心谨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能只是人比较痛苦而已，可是听了医生的一席话，这才意识到实际情况要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可很快他镇定下来，拼命压制着身体的战栗，问：“她，能活下来么？”    医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同情的望着他们：“还要看情况，如果这两天她可以挺过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微点了点头便走了。    许陌白觉得他的世界在一瞬间没有了色彩。    心里的空洞像是怎么都填不满似的，反倒越扩越大，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只是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凡就站在他的旁边，一句话都插不上，似乎就连问一问医生云景熙的情况都是多余的。    云景熙被转到了加护病房，身上插着管子，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带着氧气，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她的本来面目，可是还是能从她露出来的那点肌肤上判断，她真是苍白得有些过分，她本来就生得瘦削，此刻看起来更是单薄如纸。    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许陌白求了好久并答应绝对不发出任何声音吵到她，主治医生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许陌白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不见了。    他试探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她，却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他怕自己一动，就会碰到她受伤的地方。    她一定……很痛吧！    林凡一直就在他的身后，病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女朋友，他本来应该阻止许陌白接近她，可是不知为什么，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云景熙就是属于许陌白的，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就连出现，也显得突兀。    他的眼圈有些红，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仿佛正在受苦的不是云景熙，而是他自己，林凡别过脸去，轻轻的将门带上，然后很快走进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就往脸上浇，冰凉的感觉几乎将他的脸冻得麻木，可眼眶还是觉得一阵热，很快就有泪水流出来。    他这一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父母离世，第二次是沈珏离开他，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    说是为云景熙，却也不是。    他分不清楚自己这种泪意的缘由，也许是因为看着她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承受着各种疼痛的折磨，也许是因为方才见到许陌白那样失态的表现，又或者是想到其他的，他也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便只能更加疯狂的把冷水往自己脸上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哭。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    许陌白观察了半晌，这才发现云景熙的手是好的，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掌心一片湿热，许陌白甚至都觉得有些灼烫。    他看着她，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全部都是她生龙活虎的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甚至她哭泣的模样，她跟自己吵架时候的样子，在此刻都显得那样美好。    他讨厌死了这样安静的她，像是枯萎的花朵，毫无生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他全身都觉得麻木，许陌白这才活动了一下筋骨，自窗户看过去，外面已经黑了。    许陌白小心翼翼的给她拉上被子，神色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