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游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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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修刃的禀告,子涵并没有大发雷霆,可是他身上发出的寒意令修刃感到窒息。
“王爷是什么意思?”冷冷的声音问道。
“王爷他已经没了主意,他命属下进宫向大王禀报,请大王定夺。”
子涵沉吟片刻,脸色恢复如常,一拂袍袖:“走,到阆苑去。”
子湘已经在房里呆坐了很久,房门紧闭,不让任何人打扰。他眼里的火焰燃起又熄灭、熄灭又燃起,脸色时而青、时而白,脑子里像走马灯似地转,一会儿是南宫雨陌巧笑嫣然的模样,一会儿是南宫雨陌横眉冷对的模样,她的羞愤、她的绝望、她的孤独、她的无助、她的喜悦、她的恬淡、她的坚强、她的冷静……每一种表情都从记忆里浮起来,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晃动。
南宫雨陌,南宫雨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次心脏就收缩一下,并不熟悉的钝痛一波波扩散出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里,堵得他呼吸困难。
直到门外响起侍卫的禀报声“王爷,大王来了,已在客厅就坐”,他才如梦方醒,腾地站起来,拉开门奔出去。
“王兄……”只唤了一声王兄,他直直跪下,俯身叩首,一言不发。
睫毛垂下,掩住眼底一抹黯然。
子涵看他一眼,有些发愣,早上才见,为何此刻却感觉自己的兄弟有些不一样了?他摆手示意:“起来吧。”
子湘却不起来,把头垂得低低的:“臣弟违逆王兄旨意,把南宫雨陌强留在自己身边,却让她逃跑了。是臣弟之过,请王兄责罚。”
子涵更是愣神,这兄弟素来被自己宠坏了,骄纵成性,几曾露出这样真心忏悔的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忍:“起来吧,孤不是来责罚你的。”
子湘抬起头,见他脸色平和,他有些疑惑,却还是顺从地站起来:“王兄此来……?”
子涵没有回答,却仔细看了他两眼。这两眼,让他觉得子湘更加不同了。只是这大半天的时间,只是因为南宫雨陌的逃跑,子湘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神情疲惫中透出萎靡,一双飞扬跋扈的眼睛,此刻看来深了许多。
他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而且多了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子涵唇边隐隐掠过苦笑,这南宫雨陌还真不可小觑,自己的兄弟似乎受她影响很深呢。他招手示意子湘过去,让他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道:“孤来看看你,唯恐你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这两句话说得十分亲切,完全是一位慈爱的兄长模样。子湘怔了怔,讷讷道:“臣弟一直不懂事,害王兄操心,臣弟知错了。不知道王兄有没有派出禁卫军搜捕南宫雨陌?”
子涵摇摇头:“幽栖山重山叠巘,绵延数十里,就算孤派出全部禁卫军,也无法搜遍全山。何况山中多古怪,我们又无法确定救她之人藏在山里。与其这样劳师动众,不如在通往大凤的紧要关卡设置盘查。还有,孤要派你的侍卫修刃带人潜伏到江南南宫世家附近,只要看到南宫雨陌回去,立刻将她斩草除根……”
“不!”子湘脱口道,“不要杀她!”
“为什么?”询问的目光向他看过来,语气并不严厉,却有隐隐的威严。
“这女人敢这样欺骗、耍弄我,我一定不会轻易杀了她,必定要好好折磨她,才能一雪心头之恨!”
子涵微微皱眉:“对你来说,南宫雨陌真的如此重要?”
子湘阴沉的目光垂落在地,没有回答子涵的话,却自言自语一般道:“假的,都是假的,她必须付出代价……”呆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道,“王兄,臣弟想向王兄请命。”
子涵愕然:“什么事?但说无妨。”
“臣弟想到大凤京城拂云去,在那儿为王兄建一个据点,监视大凤王朝的动向。将来王兄攻打大凤,臣弟好与王兄里应外合。”子湘说这几句话时,面容从未有过的沉稳、坚定。
子涵默然,带着研判的目光看着他,看了他很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是为了南宫雨陌?”
“不是!”子湘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抗拒,想发作,又努力隐忍着,垂下头,有一缕头发从额前飘下来,带着些许挫败,“臣兄从未为王兄做过什么,在王兄眼里,臣弟是个无用之人,是不是?”
子涵一震,脸上的表情有些动摇:“湘儿,你……”
一声湘儿,子湘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颤,这称呼,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些兄弟相依的艰苦岁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王兄他,算是安慰么?
他扑通跪下去,固执地仰起头:“请王兄答应臣弟的请求!”
“湘儿,你起来。”子涵有些倦意,又有些头疼,“孤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是孤不让你去,孤已派了苍夜去,你没必要再去冒这个险。”
“可是苍夜在江湖,离京城太远,他不能面面俱到。若是他早在大凤京城扎根,行刺之事必定会顺利得多。”
“那是孤的安排,与苍夜无关。”
子湘握了握拳,咬紧牙关,慢慢站起。他垂着头,脸上的肌肉因为妒忌与愤怒而变得扭曲,子涵却没有看到。
“这些阴谋算计的事你不要去触及,只要在家中安享你的荣华富贵就好。等孤夺下大凤,你我兄弟共享万里河山,那是何等快事!到时候父王在九泉下恐怕会为他当年漠视我们而惭愧,不要说他,黎国历朝历代的先祖都要羞愧,因为他们没人比得上孤!”子涵扬眉,意气风发。
子湘从侧面看着子涵,唇角隐隐泛起嘲讽的笑意。安享荣华富贵,是么?披着这身蟒袍,极尽富贵,这是你的恩赐,我感激涕零。可我还是自由的,对不对?那么,我到大凤游历一番,不需要向王兄报备吧?
原野里开满不知名的小花,风中挟带着青草的气息,有涓涓细流拂动着水草,慢慢淌过山脚。小坟已经被乱草淹没,一年了,没有回来看望母亲已经一年。游子在外,顾不得来坟前添香祭拜。娘,你在九泉下可曾怨我?
跪在坟前的人一身黑衣,消瘦的身影在斜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孤独。荆离绪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那个背影。
苍夜没有流泪,可是有一种难言的哀伤笼罩在他周围,令荆离绪冷漠的面容起了丝丝裂痕。
总是那样沉默着,喜怒哀乐都收得很深、藏得很紧,只有那双眼睛,像脉脉的流水,流尽人世沧桑,把万千世事,当作沉渣,淹没在水底。
这样的人,注定要踽踽独行么?刚刚动了情,就被扼杀在摇篮里。这是无极人的宿命,还是夜的宿命?
背上的鞭伤又裂开了吧?有血渍透过黑衣渗出来,形成深色的斑点。荆离绪注意到了,可他没有提醒,更没有劝苍夜回去,因为他知道,这一刻对苍夜来说何等珍贵。
娘,过了今日,我便向大王辞行,回大凤去了。
想到这个“回”字,苍夜的心蓦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刺痛。为什么要说回呢?黎国才是我的国,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我有一位亲戚也住在武陵,与这位孟小姐关系莫逆,他的名字叫做凤璧……”萧暮寒的话恍然在耳边响起。
本来,他一直把那段经历压在心里,想让它成为尘封的往事。他拒绝去想关于凤璧的事,不愿去推测萧暮寒对他的身世知道多少,他只知自己该为黎国活,为子涵尽忠。
可是见到母亲的坟茔,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动摇、悄悄塌陷。
“夜儿,请原谅娘。你的出生只是一次意外,可娘……娘真正喜欢你父亲……不要怪他,将来,等你变得强大,凭着这块玉佩,娘希望你能找到他。”
娘,你的临终心愿被我强行抹煞了,我没有遵照你的遗命去做,我连想都不愿想起凤璧这个名字。只是,我丢失了你的玉佩,这个对你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该去把它找回来么?
“夜,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不是南宫雨陌,荆离绪知道,苍夜已经放手了。可是他紧蹙的眉峰分明昭示着他内心的纠结与矛盾,只有在背着人的时候,他才会流露这样真实的表情。
“是娘留给我的玉佩,被萧沉璧搜去了。”
“那就去夺回来,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我会的,这次去大凤,我得再入京一次,找回我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