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黄粱梦 第七章 簏山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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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远山如黛,淡淡的青烟缭绕着一座座彼此依偎的矮山,偶有孤鹜携朵彩云,鸣叫着飞向天际。绿水绕山岭,一泄明晃晃的清水如那从深山中抛出的锦缎,从那么远的地方紧紧追随着马车,流过碧草,流过春花,流过破碎的村庄。浅浅淡淡的墨青,厚厚浓浓的阴影,这一切的美妙都在午后明黄色的日光中晕开,变成几乎要融化的透明。
我掀着车窗的布帘,看着它们与我渐行渐远。这种纯粹,也许也只有在这种时空才能见得到吧。虽然美景值得我沉醉,但是我却一直都注意到从我们出发开始,公仪浚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转过头对他说:“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啊?有话别憋着,我看着都替你难受。”公仪浚道:“在下没有话想说。”
我呼了一口气,算是拿他没辙了。反正想套他话,我没那智慧,想逼他的话,我没那胆,只得认怂。不过有些事,我还真的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我瞄了他一眼,又掀开车窗,任由那灌进来的风吹起我白色的发带,吹鼓了他一身水蓝色的长袍。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为什么不带呢?”他反问我道。
“不明白,”我一手支下巴,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我不明白,明明只要幽禁在宫里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当个拖油瓶?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会武功不会做饭,还是个要划入一级警戒的恐怖分子,你不怕我有异动吗?”
“你不会武功?”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惊奇,但稍纵即逝,他继续道,“呵,不会武功吗……也许是因为有些事在下也不明白。”
这又是什么机锋啊?!又不是老和尚悟禅。我心下有些急,却又听他道:“何况,你不会有异动,也不能有异动。”
我猛地看向他,他依然笑容可掬,只是一双明眸中透着一丝睿智的尖锐。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啊,对他来说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一股怒火由丹田直冲脑顶,我几乎是咬着牙对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本来不该在这儿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我’,我是穿越来的你懂吗?穿——越——你听过这个词吗?”
显然他不懂,即使懂了也只会当我是疯子。我笑了一声,笑自己的可笑,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就蹦出这么一句。
“其实在下带着你还是另有想法的。”公仪浚看着我,目光逐渐柔和,“你是个有趣的姑娘,有了你,在下的出行不至于冷清。”
女人是好哄好骗的生物,他打了我一鞭再给我糖吃,我居然犯贱地觉得很受用。我在心里“靠”了一声,心情明朗了些,故意大声回他道:“算了算了,你就当你的柯南找你的真相去吧!”我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小碎步,掀开车帘想出去和红衣少女并排驾车,突然我又回头冲着公仪浚道:“还有,以后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因为,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逝去的人一样。这让我心里发毛。
我不等他回话,就“哗啦”放下车帘,小心翼翼地坐在红衣少女身边。
“咦,你怎么出来了?”她双手牵着马缰,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没,里面空气闷。”
这路上碎石多,震得车身颠簸,我往她身上靠了靠,她也不在意。
“你叫什么?”
“嗯?我没叫啊?”她转过头忽闪着灵动的双眼,带着疑惑,双马尾如流动的水在风中飞扬。我无奈地摇摇头,悠悠问道:“请问姑娘姓甚名甚?”
她调皮地单眨一下左眼,悦声道:“清儿,你叫我清儿便好。”
我在嘴里小声地重复几遍这个名字,然后便看见前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个帆布顶,当马车再往前驶去,才发现那是有人在路旁搭的茶水摊子,生意很是冷清。
“吁——”地一声马鸣,清儿急急勒住马,将马车就停在茶摊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了,清儿就已经冲着马车里喊道:“老爷,我口渴了,我先去喝碗茶水!”不等公仪浚同意,说完就跃下车兴冲冲地向茶摊小跑去。
公仪浚也干脆从马车里出来,道:“罢了,大家都稍作休息再上路吧。”说着也是轻身一跃,摇着扇子往那茶蓬走去,当然那阿七也马上屁颠屁颠地跟着他。我被五儿扶下车,正好公仪商也下车从旁经过,他瞪了我一眼,我也回他一记,接着全走向那茶蓬。
茶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印着一块一块的老年斑,浑浊的小眼睛透着欣喜,他匆匆忙忙地从肩上扯下那块发黄的抹布,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上使劲擦灰,边忙活边哑声道:“客官,要喝碗茶吗?咋老丹家的茶又淳又香!”
我们围坐在这张八仙桌旁,唯独那少年立站在公仪商的身后。我们要了壶清茶,那老头便乐得去准备了。我之前就向公仪浚要了张地图,大致了解这个时空里国家的大概布局,地处北方的我们如今是要南下。公仪浚化名为“微尘”,是个出游收购珠宝的商人,我是其夫人,清儿和五儿是婢女,阿七是护卫,至于公仪商和那少年不参与本次办家家活动,就爱谁谁去。
从清早起行到现在,少说也走了五六十里的路,我们坐的马车虽然朴素,但看得出来那辕马的脚力很好。老头子不一会儿就提来一壶茶,拿着七八个破瓷碗,嘴里念叨着:“这儿地僻,没有那城里的好茶好碗,客官们将就点也就是了。”
“老人家,”我拿起他帮我倒好的茶,喝了一小口,这茶到也清淡,其中好像好加了少量的蜜,舌尖上留有一点甜,我咂嘴道,“您这年纪了,怎么还在这儿摆这茶摊子?”
“哎,客官有所不知啊,这……”他左右环顾了一下,显得很害怕,然后微微弯下那本来就伛偻的背,小声道,“您听说过麓山寨吗?”
“麓山寨?”公仪浚略有所思的样子,他回问老人道,“你说的可是再往南十里的麓山?”
“正是,正是!”老头子一张脸快皱成一团,开始娓娓道来,“哎,那麓山上的麓山寨,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啊!老头子我,福薄,早些年没了唯一的儿子,剩下的宝贝孙女才十六岁,就让那里的人给掳去。村里人没有不怕的,这月月都得交点保护费啊,我这把年纪无依无靠,能怎么办呢?您说,我能怎么办呢?这不,出来赚点钱,好歹应付一点。”
我听完,心里一阵唏嘘,原来这鱼肉乡里的土匪贼窝还真的有。我看向公仪浚,他静静地不说话,倒是阿七在一旁对我挤眉弄眼,居然幸灾乐祸道:“这下子有好戏看咯。”他话音刚落,茶摊外就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我们集体向外望去——只见两骑红棕色的马被背上的人勒得仰起前蹄,扬起了一阵尘。
尘埃落定,马背上的两人也翻身而下。我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庞,然后愣住了——此时此刻我真恨不得化身为一位说书人,一手拿着拍木,一手端着茶,嘬一口,然后捏着嗓子道:但见那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面若冠玉,唇若涂脂,好一双迷离扑朔丹凤眼,好一点朱红似血泪下痣,好一个走路轻如风,行动稳如山。
“咳咳”
是五儿的咳嗽声让我把快滴下的口水又吸了回去。他和另一个人也选了另一张桌子坐下,那老头真真是笑开了花,连忙迎上去招呼。
“娘——子——”阿七故意捏着鼻子,拖着长音,“别看了——眼珠子——快掉出来啦——”我瞪了他一眼,又见公仪商嗤笑一声,然后他也看向那两个人。
刚才惊艳到我的那一人穿着杏黄色的深衣,头上戴玉冠,年龄约在二十岁左右,有着很强的气场,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他非富即贵。另一个则是古灵精怪的感觉,穿着墨绿色的深衣,一双眼珠子不停地在转溜这扫视这里,只是他明明很年轻白净,却便要留着唇上的两撇胡子,这让我想到了古龙小说里那位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杏色公子此时似笑非笑地向我们看来,他的目光跳跃过我,落在我身旁的公仪浚的身上。他礼貌性地向公仪浚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便毫不介意地端起那破茶碗喝茶。那茶碗被他喝得好像是玉雕的精细茶杯似的。
我用手肘碰了碰公仪浚,小声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
阿七又要在一旁做声,估计他想说“妇道啊妇道”,结果那“妇”字刚出口,巨大的震响打断了他的话,只见路尽头扬起了漫天的尘土,杂乱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看来来者汹汹。
“好戏正式开始咯。”阿七“吧嗒吧嗒”地按响手指关节,蠢蠢欲动的样子。
不一会儿,那队人马就赶到了这茶摊子前,目测过去有七八十人,几个小啰喽扛着旗,上面书写着“麓山寨”三个大字,为首的是一位彪形大汉,他头系一条黑布巾,身披虎皮,手提一口大弯刀。他勒马前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声如洪钟道:“把他们统统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