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凰在树上一直呆到月上中天。
    四周静悄悄，没有人声。
    他轻轻一跃就落了地，回到白天的茶寮那里，也不见一个人。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内，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换一条路走。
    只是，就像命里注定的那样，有人不让他走。
    有哭声，还是孩子的哭声。
    如果此时是其他人的哭声，就是再哭天抢地，凄惨上百倍，北宫凰都不会去理他。
    只是孩子的话……他一向对小孩子比较心软。或许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没人比他亲身体验过的更能了解，小孩子是脆弱的。
    他循着哭声，走过一片荒草地，前面是条上山的小道。
    小路不好走，灌木杂草遮遮挡挡，北宫凰废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去。
    好不容易出现了条正经的山道，入眼就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此人个子矮小，有些瘦弱，夜色里看上去像是个少年。
    黑衣人面前插着一把剑，杀人的剑。旁边躺着个小娃娃，也不知道是哪里拐来的，他哭花了小脸，也不见黑衣人眼睛眨一下。
    见猎物来了，黑衣人缓缓拔起他的剑。这番阵仗，就是北宫凰想躲也无处藏身。
    对方剑气凛冽，剑意卓绝，不是君子之剑，死气强大。这些更加证明了他的身份——他是个杀手。
    “你也是北宫罄派来的？”北宫凰故意引他开口。
    这个人气场跟白天的人很是不同，所以他需要从对方的话里套点东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只是这人闭口不言，像是个天生的哑巴。
    北宫凰戒心更甚。
    黑衣人没有丝毫地犹豫，他出手奇快，招招狠辣致命。此时若有人在场，只能看见他手中长剑剑光翻飞，寒意迫人。
    北宫凰应付的很是吃力，他惊讶地发现，这人似乎知道自己的招式套路，自己下招未发，对方已经先发制人。
    且他招招向死角发动，不留情面，很快令北宫凰落了下风。
    黑衣人趁他转身闪避自己剑招之时，从暗囊中掏出一把梅花钉朝北宫凰面门扫去。
    北宫凰闪躲下，见那暗器差点打在小孩身上，随即续上一口真力，运起轻功朝一旁树林里赶。
    两人你追我赶，一路上又是见招拆招，从树林里拼杀到一处山崖边。
    此时，北宫凰再无退路。
    身后高崖万丈，前方剑光逼近，所谓九死一生。
    北宫凰长叹一声，也不慌张，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折去绿叶，只剩光秃秃的一条，心道，原以为重临一世，自己再也不会使出那般剑法，莫非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缘法，自己抛弃前世种种，不过是违逆天意？
    黑衣人只看见面前树枝化为一闪剑光，北宫凰之前的剑招剑意没了踪影，而变成此时他所使出的一套更为恢弘大气却杀伤力更为巨大的招式。
    他的剑招华丽绚烂，好似高山顶端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今夜的月光下发出冷冽的，炫目的光。
    黑衣人一时大意不敌，被剑气伤了手，剑招层层叠叠迎面而来，密不透风，他狼狈躲闪，却被割碎了面巾，连发髻都散了。
    黑衣人披了一肩乌发，脸隐在树影里，却分明是个女子！
    北宫凰不留情面，一剑前刺，剑尖落在对方喉头半寸处，再不能前进分毫。
    只因他无法下得了手。
    两人的距离已经能让北宫凰看清对方脸孔的每一细微的表情。
    对方脸型小巧，娇美不凡，可她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根本想不到的人——虚宁。
    他感到自己握剑的手在颤抖。
    “虚宁……你……”
    女孩白了脸，眼中全是无助惊慌，方才那个黑衣杀手身上强悍的气场仿佛只是北宫凰的错觉。
    眼泪落在剑上，随后“哐当”一声，剑落在她脚下的石面上。
    “轩……轩师兄……”她又变回了那个经常脸红胆小善良的小师妹。
    “你……你……为什么……”他眼前一花，险先倒下，手中的树枝也被他折成两半。
    虚宁跪在地上，哭道：“虚宁也不想这样……虚宁……怎么会愿意伤害师兄……是……是师父逼我的！！！”
    “你……你胡说什么！”他的当头厉喝惊得虚宁抖了抖。
    他虽嘴上狠厉，心里却是信了两分。
    虚宁这一露脸，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开始被一根虚虚实实的线连成一长串。
    北宫凰心头苦涩，“师父他……为何……”
    虚宁泣道：“师父是大魏影子暗卫的首领，皇命不可抗，我是他的徒儿，他的命令我也不能违抗啊！”
    他笑，只觉得八年师徒情分简直荒唐可笑。原来，当年……自己在乱葬岗遇上师父都是北宫罄给自己下的另外一个圈套。
    可笑，自己当初竟还为能短暂地脱离他的掌控而高兴。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翻出他的五指山。
    他被真相撞得要五内俱焚，尚有一点理智让他开口：“大师姐和傅沧的事情……也是师父他……”
    虚宁点点头：“师父发现傅师兄是竫国奸细，还是竫国摄政王的弟弟。他也发现了师父的身份，争斗时误杀了大师姐，师父便传出风声说是……后来，在帝都……傅师兄还是死了……”
    北宫凰听得很认真，像是要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血肉里。
    他的心在滴血。
    虚宁挣扎着爬起来，一个踉跄又倒在地上。她咬牙爬到北宫凰面前，拉住他的衣摆：“轩师兄，求你杀了我！我对不起你，也阻止不了师父……我……”她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