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醉卧孤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70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红日西颓,燃得黄沙灼灼。
    我正在帐中勾勒一幅丹青,部下皆笑,还未见哪家的将军有如此画功,画中女子眉目似笑,容颜倾城,只差最后一笔了。
    数月未战,我们竟在帐中如此消磨时间,正叹笑,一士卒慌忙跑入:“侯爷,洛阳烽火,是赤色狼烟。”
    赤色,帝王临危,国之将倾,急召十八路边将回朝护主。
    朱笔陡然脱手,画中女子花容不复,满纸,皆是凌乱的朱砂。
    “……整军吧。”
    ——
    三年前,我执长缨出战,破匈奴,斩蕃野,攻无不克。朝野上下皆赞我英武,敬我忠义,却不知这于我不过是一份骄傲,来回报那人慧眼识英。
    终于,一旨圣谕,我位列王侯,驻守边关,护一国之疆域。
    好,你要这天下,我便守。我会在这荒芜的边地为你堆满敌军的骨,你的天下,要六合来朝,要万众俯首,你要的天下,哪怕少一寸土地,都不作天下……
    初来此地,我时常会想念起洛阳,风土人情,花草蝶鱼,想念我在洛阳的日子,但我不悔,若要我如父亲所愿承执笔之职,我宁愿在这边疆看尽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在入耳的杀伐声中横刀立马,功垂社稷。
    开始时,总有人自不量力,欺我年少,妄图从此地打开攻战中原的破口,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的何其荒唐,我腰悬长剑,策马与敌军之间,寒刃离鞘,每每总让我锦红色的战袍更染赤血,而敌人却难伤我分毫。
    渐渐的,再无人进犯我朝边境,我再不用领军出战,也再无血,来染我锦红的战袍。
    直到那日,再起烽火。
    ——
    再次踏入洛阳时,已是满目的萧条,曾经的繁华再无一丝影子。今我来思,风萧索,沙满城。
    我领军一路打进都城自已料到此景,耽搁已久,我留下兵士驻于城下,自己领一队精锐飞奔至皇城。
    我领军绕过多重关卡,看那唯一的阻碍已挡不住我的精锐军队,我一分也不敢耽搁,留下缠斗的兵士们,只身一人翻入宫墙。
    ——
    大殿曾是百官上朝之地,如今也已辉煌不再,瓦栏欲碎,金玉蒙尘,远看去如一座低低的土城,再无往日不可侵犯的威严。
    还未入殿,便已听到殿中森然的对话,入耳,皆是熟悉的声音。
    ——大势已去,陛下还不肯离位吗
    ——朕若离此位,怎对天下,朕有生一日,誓与国祚共存亡!
    ——哼,不识时务……
    一字一句,愈发听来刺耳,我有生一日,又怎能容他人辱我国君。
    长弓势满,弦上的羽箭顷刻而发,穿越廊柱宫阙,直射向那逆臣。
    接下来,便是满殿噤声,长翎微振,半支箭身没入殿柱,携着谁鬓间的发。
    我冷笑迈入大殿,众人皆惊。
    “哼,不愧是镇南将军,身手了得,本侯以为普天之下无人能躲过我的箭。”
    那人闻言不答,面露凝重之色,挥动手中的长剑向我移进,我迎面上前,顺势矮身侧跪,躲过那一剑,抬头对王座上的人:“陛下受惊,恕微臣来迟。”
    他但笑,额前东珠微晃,明黄锦衣如故。哪怕身边只剩一兵一卒,他,依旧有他君临天下的气度。
    我快速起身向龙座奔行,一路箭无虚发,十余名影卫顷刻毙命。
    箭绝,我弃了长弓,拔剑挡在我二人身前,唯今之计就只有等,等另几名边将,等我部下的精锐。
    身边数人交错执剑,寻着逐渐暴露的缺口,我依旧冷笑,身处绝境之时便更要沉着以对,只要让对手紧张,便能多延一刻,我若败,谁来护国主,稳国祚。
    我不断在王座近旁周旋,护着身后的人,却无奈何因为疲惫而逐渐滞缓的身形。
    我开始欣喜于这一身锦红战袍的好处,即便是周身染血,也只似是汗湿重衣。
    须臾一刻,我忽然想起那幅被我弄毁的丹青。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大抵都是这个道理……
    只至我失力跪倒,执剑的敌将如秃鹰嗅到了血,纷涌而来。
    我不甘言败,再次挑剑拼身缠斗,却已渐渐失了知觉。
    长剑贯胸,我再无力举剑,胸中溅出的鲜血染上那人明黄的衣摆,似我那如火的红袍。
    他满目的惊愕与悲痛,伸出手似要扶我起来。
    我不愿他离那王座,可我未开口,我明白他的无力,一国之君,竟至如斯境地,只能一遍一遍唤我的名字,唤我起来,还有什么,我已听不清楚。
    殿外喧嚷,我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假装。
    援军已至,敌将闻风,皆已失了沉稳,尽乱阵脚。
    剑从我胸中被抽去,一股腥甜漾起,血染金銮,如天边的残霞,令人昏然……
    ——
    其实,盛世烟云如何,三千繁华又如何,我拼尽一切,不过为报那人的恩情,能傲笑沙场,峥嵘半世,于我,已是莫大的喜事……
    红日西颓,燃得黄沙灼灼,我再不能策马边域,护一国安乐;再不能为你,守住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
    再也,不能……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