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下班的时候看到杜一阳发来的短信他说他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不陪我吃饭了，要我自己好好吃饭。
    他现在等同于三餐查饭。
    中午没理他，有点过意不去。随手发了个“哦”字过去，他那边倒是立马挂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的就骂我没良心。
    我说：“我怎么没良心了，不是给你回了吗？”
    “就一个字啊，你就不会关心我一下吗？问我忙什么啊？晚饭吃什么啊？”
    我说：“你自己都说有事要忙，我就不好打扰了。”
    “陈净，你个王八蛋，你等着我回去再收拾你。”杜一阳在那边气得跳脚。
    我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立马得意了，“我忙完了就回来，可能会有点晚，迟了你自己先睡。”
    我乐，“我又没说等你，别臭美。”
    他那边也笑：“你就得意吧，下班了吧，赶紧去吃饭，吃完了回家。”
    “哦。”
    “陈净，警告你别吃些没营养的。”他那边又威胁。
    “你怎么像个老太太似的，有完没完？”
    “你管我像谁，记住了，我要开工了，记得早点回家，我挂了。”
    “嗯。”
    “拜拜。”
    “拜。”
    挂了电话，不由自主的笑了下。杜一阳这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你似乎都吃不消他的热情，换句话说，就是特别烦。
    我们是在我大二那年确认关系的，他那两年几乎天天盯着我吃饭，我想我的胃至今还没坏掉或多或少跟他少不了关系吧。
    但是他狠心的时候呢？忽然心就这么凉了半截。
    不是我不信任他，可是谁都又算得准未来，我已没法像大学那般不顾一切了。
    是杜一阳铸就了我的成长，用痛苦作为代价。
    晚上杜一阳回来的有些晚，我听到敲门声去开的门。
    门外他一脸歉意，“我好像没钥匙。”
    我笑，侧了个身让他进屋。
    “还没睡啊，不是叫你先睡的吗？”
    我转身关上门，“那你还敲什么门啊，直接睡门外得了。”
    他窘迫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我其实是洗漱好躺床上看书的，没理会杜一阳，爬上床，拿起放一边的书。
    杜一阳去拿衣服洗澡，只听见“砰”一声，我抬头看他，他也抬头看我，然后一起看向隔壁。
    这里的墙壁不知道那个精明的房东用什么做的隔音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隔壁有个风吹草动听得一清二楚，我估摸着连说话大点声都可以听得到吧，看以后要找个好点的租房。
    杜一阳悻悻的去洗澡。
    懒人高效率，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
    他边擦着头发边跟我说：“小净，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我头都没抬：“搬哪里去。”
    “我哪？”
    “不去。”
    他爬上床，抽开我手上的书。我抓紧了不肯放。
    “最后一点马上看完了。
    他执意拿走，关了灯。
    “明天再看。”
    杜一阳搂着我躺下，他凑过来吻了吻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搬我那去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允许他住我这，却不想搬到他哪里住，潜意识里就是不想。
    我说：“不知道。”
    “那就搬过去吧，我那离你单位更近，就十分钟的路程。”
    我摇摇头。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灯光使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我的动作。
    杜一阳有些气馁，他把头抵在我的肩上。
    “到底是为什么啊？小净，搬我那去住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
    在这里是我自己的窝，在他哪里我就是寄人篱下，本质的差别。原来我害怕的是这个，我苦笑。
    终究逃不出心里的阴影，无论对自己说过多少次的不要介怀，可是那根深蒂固的伤怎是说说就能忘。
    “小净，怎么啦，不要哭。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该逼你，你先不要哭。”
    我伸手摸了摸脸颊，原来我哭了。
    为什么每次想起那段回忆心都会那么痛，不过是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或许时至今日，他早就忘了。而我却终身难忘。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不过如此而已。
    我说：“杜一阳，我没事。”
    “不管什么事，记住有我在你身边，小净。”
    我看着天花板，记忆飘到尘封的过去。
    那一年家里搬了新房子，我因寄宿在学校所以对搬家的事毫不知情，他们也从未跟我说起过。我是接到陈羽的电话才知道的。那天他很开心，兴高采烈地跟我说我们家搬新家了，新房子又大又漂亮。那时我正高三，我想爸是不想我读书分心才没跟我说的吧。那个周末我特地回了趟家。
    我是按了门铃进去的，我爸开的门，他见到我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怎么回来了？”
    我说回来拿点东西，其实我想说回来看看新房子，但见我爸不怎么高兴我回来就忍了。
    陈羽见我回来就很高兴的扑上来。
    他说：“哥，你回来啦。我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样，新家漂亮吧？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好吧？”
    我摸着他的头笑笑说：“漂亮。”
    我爸是见不得陈羽黏我的，他看了我们一眼，问陈羽，“陈羽，你作业做好了？”
    陈羽吐吐舌头。
    “还不快去做。”他对陈羽一向严厉，对我倒是什么要求也没有，从来不闻不问。
    记得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做作业，做不出来的时候我爸从来都不会教我，很多时候我是自己边哭边做的。
    陈羽飞快的拉了我进他的房间：“我有几道题不会，叫哥教我做。”
    那年陈羽才十一岁看不懂我爸的态度，但我已经十七岁了多少都能读懂些。
    我爸不待见我这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知道的是他一直以我为耻。
    我妈当年跟个外国人跑了，丢下年幼的我和失魂落魄的他，那时他有多么抬不起头估计就有多么恨我，我是我妈抛弃他的罪证，时刻提醒着他妻子的背叛。
    我一度以为陈羽的出生可以多少缓解了他的恨，但是我错了，他对陈羽的爱并不能化解对我的恨。
    我有很多时候想那晚我不回去就好了，不回去就不会知道一个父亲有多么讨厌他的儿子。
    那天吃晚饭，陈羽无意间问了句“哥今晚住哪里啊？”
    他的意思其实是想我跟他一起睡。
    这句话说完，阿姨（陈羽的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净，你一直住校搬家那天又太忙没给你整理个房间出来，也不知道你今天回来，等会我去给你收拾下。”
    我爸黑着脸说：“他又不常回来住，随便客房收拾下住一晚就行，住哪不是住。”
    陈羽嘟着嘴给我抱不平：“不是还有个房间空着吗？”
    我爸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自己顾着吃饭。
    我小声安慰小羽，“哥就回来一晚住哪都成。”
    第二天我要回学校，离开家时我本想要把大门的钥匙的，好下次回来不用像个外人一样敲门。我爸说家里随时都有人，还要什么钥匙啊。
    那天回学校，晚上躺在床上流了半夜的泪，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天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或许那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杜一阳搂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他亲吻着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净，我会给你个真正的家的，在那里你会有每个房间的钥匙，你会有自己专属的卧室……”
    我伸手捧起杜一阳的头，去吻他的唇。
    我说：“杜一阳，做吧，我知道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