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安逸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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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朗、漠朗!快来!”
水蓝色夹绿的天空就像我最喜欢吃的孔雀的肚子,羽毛一片片铺展开来,勾勒出魅惑的晴朗,再加上……几片白色的豆酥糖点心似的云朵,呜……多么丰盛的一餐!
但是!但是!
我现在居然像一只愚蠢的狗一样在宫外的草地上狂奔——追逐着许缘和许缃不断抛出的象牙雕花盘子!
太丢脸了,被愚蠢无知的边疆人类呼唤着:“快点啦,不要咬着盘子不放啦!”或者是“那边,那边!快!”
我一只即将成仙的高级狼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漠朗,漠朗!快点,接到这个就请你吃牦牛肉!”
牦牛肉?!真的么?!
等等我,我来了!
……
我虚笼着一件华丽的孔雀蓝色长袍躺在软椅上剔牙,不时张嘴接住许缘丢过来的提子肉。
“漠朗,你不能换件袍子么?这件就这么好看么,我让哥哥派人做新的给你好不好?”许缘嫌弃地揪着我的外袍一角,蹭到我的身上,黏糊糊的手直往我身上蹭。
我伸嘴作势要咬他,说:“乡下人懂个屁,这是源朝内宫织造做的御用皇袍!”我抻抻被他压皱的袍子,再把被他抓在手里玩弄的发丝拯救出来。
“源帝、那个统一单世大陆做过两次皇帝据说是永生的血族的最伟大的女王?!”许缘整个人趴在我的身上,鼻尖都快戳瞎我的狼眼,激动地揪着我的领子。
“干嘛,你很崇拜她?”我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那个几乎已经快消失在我的记忆里的耀眼的男女难辨的帝王,“你不会想成为那样的人的……”
“为什么,她那么厉害啊。”许缘在我的示意下继续剥提子肉给我吃,不解。
“如果……成为那样的人要以失去你的哥哥为代价,你还愿意吗?”
“怎么说到我了?”清淡的熏香飘在我的鼻端,原来是许缃批完奏折回来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我遇到他们十年之后了,许缃在我的帮助下推翻了那个当年还得我差点丢掉老命的臭妖精,自己当了皇帝。许缘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连官都懒得做,只当了个闲散王爷,天天在宫里鬼混……当然,是跟我鬼混。
“就说到源修语,顺便说到你。”我闲闲地回道。
许缃在宫女的服侍下褪下龙袍,也挤到榻上,剥提子给我吃。长长的凤眼微微眯着,用余光看我:“源帝?嗯……厉害的人。”
“算啦,下次再讲这个吧,漠朗……变成原形吧,我想睡觉。”许缘推推我,揉着眼睛说。
我看着外面黑透了的天空,心想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候,便化了原形,只是今晚我不能睡觉,我和那位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源修语女王约好了去狩猎——她喝血,我吃肉,我们是好拍档。
“去哪里?”许缃在后面抓住了我的尾巴,皱眉,“这么晚去哪里,不睡觉?”
我在他的笔挺地鼻尖上咬了一口,皱鼻:“打猎。”
“打猎?”一听这个许缘来兴趣了,一骨碌爬起来,眼睛闪亮亮的,披着一半的被子,白白胖胖的身体露在外边。看得我口水一滚。
许缘似乎看到了,红着脸凑过来:“你就别去了……”
我的鼻血啊!
可是源修语脾气很不好,惹毛了她,我可担待不起……
所以我还是狠狠心出了殿门,许缃什么也没说,这家伙从来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
外边的宫人早被许缃遣散了,静悄悄的,我把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袍褪下,今天还是有一点冷的,一阵风吹来许缃忽然弯腰咳了一声。我皱眉,他本来就因为长年征战身体不好,最近更是虚弱的要命。
我回身把我最爱的外袍捡起来,披在他身上,说:“别等我,先睡吧,我明天下午才能回来。别跟许缘那小子一起睡,他晚上踢人,死疼。”想到许缘,我笑了笑。
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地看了我一会,攥紧拳头点点头。
其实在这个时候,许缃已经身体很差了,他原本修长有力的手心里正攥着一块湿润的血块,微微打着抖。可是那一夜在我的印象里是少有的黑,所以我像个傻瓜似的对着他傻笑了一下,便奔进了夜色中。
我的生命里很少有这样黑的夜晚,其中一次便是这一回了。
后来,在等待许缘第二次投胎的两百年里,我想了许多事,可是大部分都是关于许缃的:他戴过的一块雕龙的玉佩,他的一件湖蓝色的长袍,那缎子又滑又细摸在手里就像他的肌肤……但是总是些细枝末节,真正重要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我们第一次共同度的夜晚,也记不起他最美丽的一个笑是怎样的勾魂摄魄,也记不起他登基的那天艳阳高照,他隔着垂在眼前的层层黑玉珠帘,隔着全天下匍匐在他脚下对他称臣的人,冲着我眨眼……
我统统记不起来。
跟源修语打猎回来已经是傍晚了,还没进殿门,宫人便抽抽噎噎地迎上来,连我旁边的源修语都没有看到,只顾着哭。
我心里忽然一凉,抓着他问:“怎么了?”
“陛下,陛下吐血了……”那人抓着我的袖子,好像抓着救命稻草。
“好端端的,怎么这样?”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吐血”两个字,好像不说出来许缃就还是健健康康的一样。
源修语不愧是做了几百年王的人,冷静地说:“先进去再说,杵在外面干什么?”
“哦,进去,进去。”我走进内殿,许缘不在,只有许缃一个人窝在被褥里,挺拔的身体蜷在被子里竟然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
我从来都没注意到他这么瘦了。
许缃醒了,眸光平淡地望着我,笑了一笑:“回来啦。”几句话而已,似乎用尽了力气,我上去扶他起来。
源修语走进来,看了他一眼,事不关己地说:“别担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这话其实是很欠揍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竟大大松了一口气。
许缃倒是很惊讶的样子,揪着我的衣袖,少有的紧张地问:“这是……源帝陛下么?”我听到他紧张得咽口水的声音,笑了,点头:“是啊,是源修语。”
“我怎么了?”源修语凑上来,很不正经地细细打量他的脸,摸摸自己的下巴,“嗯嗯,好一个美少年……”
“……你可以滚了。”我头也不回地说。
“小狼崽你偏心!气死我了,不理你了!”背后某人的声音越飘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源帝……”许缃很不放心的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着我,又咳两声。“别管她,她自己会找地方睡的。”我帮他掖好被角,摸摸他的脸——一向温热的肌肤此时有一些凉,衬着我本就高于常人的体温更加显得惊心。
我努力露出一个笑来,顺顺他的头发:“睡吧,明天叫修语帮你看看。”
他疲倦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我的脚跨出巨大床帏帘幕的时候,听到他说:
“漠朗,我想禅位给许缘,你帮我照顾他,好不好?”
我身子一僵,没说话。
“我知道的,你只喜欢他的。
把他交给你,我放心。
毕竟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