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情回  第八章 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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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僵着姿势,在时间仿佛蜗牛缓行的流逝中,一动不动。
    众人渐渐止了笑,齐看向铺着大红地毯的厅堂中央,一对璧人相偎(?!)而立对望深情(?!),却不知,我实因有口难言故而低头无语,云隐则纯粹震惊太过,一时失了反应。
    傧相二人手甩红丝绢笑吟吟上前,其一向云隐戏道:“一世夫妻百年恩,等得拜过华堂入了洞房,新娘子的手怎么样牵不够啊,我们新郎官这也忒心急了不是?”此话一出,厅里厅外又是一阵哄笑。
    通赞响亮亮一声:“新郎新娘就位!跪——”我浑身一惊,腕上挣了挣。
    云隐也是一震,忙松开手,却下意识将我推离身前跪垫更远。
    垂首拢袖,微微拂摆的喜帕掩去此时唇边一抹无奈浅笑——云隐,真是傻啊,推开你的新娘想干什么?发现来人是我,你到底惊到了,后悔了,还是不愿意?
    不过……不好意思,现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你愿或不愿、新娘是我还是蓝幻,你也只有选择和我乖乖拜堂行礼的份儿了。
    任礼赞将我重新搀至云隐身侧,一齐伏身拜首。
    一拜天地……
    二拜祖上……
    三拜高堂……
    转向,折腰福身。
    对面的人身形稍顿,终于还是朝我深揖到底——夫妻对拜……
    双膝微屈,虚软,轻颤;
    幸好蒙着喜帕,满面喜愁交加、复杂难明的神色,谁也看不见。
    虽有喜乐喧杂人声纷扰,彼方一句极低极低的悄语还是轻轻飘入我耳:“如此……不会后悔?”
    心底一声笑哼,并不答话,只随着傧相“礼成!送入洞房——”的呼声,由喜娘女眷们簇拥着向汲影轩而去。过高的鞋底使我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步履虽慢,但坚定至极。
    蓝幻为我你做到这一步,已是尽心竭力。
    我虽曾犹豫,却只因她不求回报付出太多,这般恩情过于深重,我何德何能,如何敢安然领受?
    然,对于嫁给你这件事……
    此为我多年的美梦来的,喜极而泣都嫌不够,如何会后悔?
    其实,你我只要一日挂着兄妹名头,一日就不可能光明正大为世人接受,纵使拜了天地高堂,依旧什么也算不得。若求名分——闹剧一场,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个中欢欣哀怨也只有自己晓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我朗明心一缕异世孤魂,那些名啊分的算得什么东西?别人如何看待都不管我事,我只求,你能铭记这份情意!
    蓝幻懂我的心,所以如此做。
    我谢她愧她,对她疼惜感恩。
    从开始她就没给我余地后悔,自步入华堂那刻起,却是我真心接受了这种安排,一切皆为自己意愿,更谈什么悔字?!
    前厅宾客此起彼伏向新郎道贺的喧声渐渐落在身后,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园路,今日换个身份走在上边,心情全然不同:紧张,期待,喜悦,局促,不安……一言难尽。
    入得新房,端坐床弦。
    大红龙凤花烛双焰明亮,房中光影绰绰。坐轿游城、拜堂折腾大半天,刻下竟已黄昏。
    几个喜娘不停说着吉祥话,新婚夜种种规矩、忌讳亦被翻来倒去复又念了数遍。女眷们围在边上调笑打趣,直到宾园有人来请,众人才齐往外园入宴,只留下两个上级侍女在新房外间,随时等候传侍。
    高度紧张了一天一夜没阖眼,额角隐隐作痛,想到接下来的“洞房大事”,心里甚是挣扎……
    呆会儿……怎么办?
    “做”乎,不“做”乎?
    对象若是云隐,我其实无所谓,甚至,内心深处还有着赧于言明的期待渴望。
    可是,可是……
    叹口气——天都黑了,怎么还不来,再要等多久呢?!
    但……
    算了……还是慢点好。我情愿他晚点儿,就算不来,也可以……
    庭外忽现喧杂,阵阵人声伴着喜贺之辞渐近。
    一群人嚷嚷着要闹洞房,没听云隐做声,却闻一稔熟的男音朗声喝道:“云堂哥的花烛夜,你们有酒不吃跑这儿凑什么热闹?看来,是知缪的桃脂酿不够香,引不起诸位兴趣啊。如此……我叫人速速倒掉好了,省得鄙陋之物,丢人现眼!”
    院内好一阵笑闹:嗜酒如命的赶紧讨饶开溜,爱凑热闹的便骂桃知缪无趣、多管闲事,又不是自己洞房,做什么如此积极?
    还有人趁着醉意撒酒疯,硬赖着不肯走。这时,便听见云隐温声笑道:“听闻某兄你也佳期将近,若你定要在今夜‘借宿’本园窗根下,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下次换云隐到贵家,好生在新房里‘逛逛’?”
    那人大着舌头说,好、好啊……
    旁众哄然大笑,桃知缪笑骂道:“好,好你个屁!要被未来新夫人听见,看你和谁洞房去!”说着,那人被桃知缪一脚踹出了汲影轩,其他人玩笑几句,也相继离开,园子很快重回静谧。
    房门砰的大开,外间传来雨儿、枫汀的声音:“婢子给(公子)少爷请安……”
    我紧张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收腰直背。
    “行了,出去。”音调轻而冷淡,全无先在人前的热络。
    两名侍女一个是蓝幻陪嫁,一个是母亲身边旧人,都极明眼色。此时见云隐神色有异,也不多话,循礼跪了安,顺带将廊上等候差遣的下侍们一并遣退。
    门被关上,落闩;
    他一步步走近,紧闭隔扇,拂落帐幔,最终,在我面前三步处停下。
    室内蓦然沉寂,只余他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重声呼吸。
    屏气忐忑间,眼前霍然明亮,清爽的空气和着菊香、酒香窜入鼻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恍惚目眩的红。
    修长骨感的食指挑起我快埋进锁骨的下巴,灼热的呼吸打在侧颊上,酒香与特属他的菊影味越发浓烈。
    这样的独处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动作也不是没有过,然而,此情此境……
    沉默得有些陌生的云隐让人莫名瑟缩,被他呼吸触及的脸颊颈项上,不禁跳起一串串小疙瘩。
    “果然是你。”他突地放开我,转身走到圆桌旁坐下。我闻言瞪大眼朝他望去,却见他一手搁了喜秤,另一只手仍攥着火红盖头。
    云隐眼中深芒一闪,原本肃然的脸上忽如春风拂过,荡开一丝浅笑:“做什么这样看我,被吓得不轻的,当是为兄才对吧?说实话云姝,自当年师父告知为兄身世后,为兄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听他一本正经唤我的名,温温和和一口一个“为兄”,明明亲熟和煦的笑容,此刻竟无端让我毛骨悚然。
    深吸口气稳定心神,我鼓起勇气起身打算走向他,不料刚迈开步,底部过高的鞋从脚踏上踩空,我不幸痛呼倒地,樟木盒“骨碌碌”滚到脚踏前。
    云隐忙抱起我坐回床上,伸手翻开层叠的喜服下裳捉住我一只脚踝,脸上是难得的怒气弥漫:“这是什么?嗯?!你们……说啊,这又是什么?!”他沉着脸将那双底高严重超标的绣鞋甩手扔出老远,一边却小心翼翼卷起我裤脚。右脚崴得不轻——纤细精致的脚踝一圈通红,虽没肿,但仅轻压都剧痛不已,更别提下床走路。
    我,并不惧他冷面怒容的样子。
    但,如果他厉色冷声的对象是我……
    耐下委屈气闷的鼻酸,撇开眼,哼声:“怎么,娶了我,你就这么委屈?”
    “你!”云隐默然一两秒,坚定道,“小妹,你不要想多了,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做什么这么凶这么生气,你做给谁看?不是我难道还有别人?!”我火气一上来,拿手使劲推他,非但没推动,还被他一手环进双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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