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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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六个人在午夜慷慨激昂,豪气万丈的抒发凌云壮志。一个个激情澎湃,定要和邪恶黑暗的社会拼个你死我活,不闯出个人样来誓不罢休的。年轻人嘛。都需要发泄青春的躁动。夜里“开会”,大家都是你挣我夺,七嘴八舌的抢着说话,这个时候,听众往往特别稀缺,这大概也是丁维人缘很好的原因。
第一次开讨论会的时候,还是比较有秩序的,轮到丁维,他说“考研,然后留校当教师”当然,之前有个长篇大论的小伙儿,要不是室友严重抗议,讲到天亮他都不带停的。所以,当丁维说完这句话,就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等着下文呢。一片唏嘘声中,下一个迫不及待的“口吐泡沫”。以后好几次,丁维当然都讲的同一句话,再以后,他就被削去了说话的权力,安静认真的当纯粹的听众。
丁维长相清爽干净,皮肤白净,因为他大多数时候不是呆在图书馆就是寝室。虽然是理科生,但很喜欢诗歌,眼睛一当看到喜欢的诗句就特别有神彩。样貌周正,体型不像经常在足球场或是篮球场运动的男生,但也并不是文弱书生,他喜欢爬山,这项运动给了他健康结实的体格。他一直以行动实现着自己说过的话,自然顺利考研,留校,当了一位平淡的大学教师。大学朋友曾对他很不齿“你这样年轻活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却像看破红尘的小老头窝在学校当什么老师!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真不知道你脑子想的是什么!”丁维听了也就只是笑笑而已。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壮志抱负,当一辈子的老师,教导一批批的学子,这样的生活他觉得很满意。
他满足于这样看似平庸的人生,但他知道,他注定是特别的。当感到自己和别的男生不同,不喜欢女生而是喜欢同性的时候,他一度怨恨上天,怨恨生他的父母,怨恨周围所有的正常人。不甘渐渐消失,愤怒慢慢平息,他开始接受自己注定被认为羞耻的性向。他向来是个安静沉稳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这样不同心绪强烈的波动过后,就像历经千山万水最后汇入大海的河流,淡然视之。他查了很多相关资料,知道了这叫同性恋,在别的国家很平常,并能够法定结婚,只是在中国这个压抑的国度里,他们是黑暗的,并不是他们本身是邪恶的。他释然了,心里甚至期待另一半的出现,这在他无知无觉的生活里,是多么明亮,耀眼的,令人激动的希望。
仲夏的太阳火热的照亮了整个地球表层,空气中仿佛有兹兹的烧焦声。一本教案,一本诗稿,丁维走到安静的角落,一株老年的,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在斑驳的阴影里坐了下来。手在教案和诗稿间徘徊,还是选了诗稿。平时他很少做教案,只是李老师家里出了点事,他临时要上几节他平时没有教过的课,不过晚上还有时间看,他自我说服似的心安理得的翻开诗稿。
这是校园的边缘,很少有人来。石凳后是一面围墙,香樟树在围墙的外面,硕大的顶棚延伸开来,给了丁维凉爽幽香的树荫。丁维曾好奇的沿着外面的围墙寻找它,那是一个杂草丛生,树木胡乱生长的斜坡。他伸开双臂拥抱它,耳朵附在坑坑洼洼的树干上,闭上双眼,就这么呆了一会儿,然后原路返回。那以后,他更是偏爱这片斑驳摇曳的树荫。
微风带着清爽的叶香拂面而过,丁维好像听到墙后面有人的声音,难道是瞌睡了出现幻听?!他侧耳细听,真的有人声。欢快,纯色,悦耳,那是一种像彩色一样感染人的声音,那是一种听到就会不由自主喜欢上说话人的声音。
“快点,快点,我找到了”一墙之隔,丁维清晰的感到了他的激动和兴奋。
“跑这么远,还到处都是刺人的藤蔓,就为一颗破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说话人气喘吁吁,满是抱怨。
墙的那边,丁维停下了翻书的手。墙的这边,阳光帅气,青春洋溢,像林间反射彩色光芒的氤氲一样斑斓的男孩。
“哇!我说很大,没骗你吧!”舒锦沾沾自喜的说,双手贪婪的张开,企图把树整个抱在怀里。
“拜托不要这么幼稚,真后悔跟你来!”高玧卿看到招手要自己一起过去,很无语。他很无力的坐在地上,仰头看茂密的枝桠,真是层层叠叠啊!树下很是凉爽,幽香若隐若现。
“你说它有多少年了?”舒锦和他一起躺在地上,望着透顶的一片繁茂。
“不知道”他试图透过叶间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天空。
“哎,你不是在找你的蓝衣王子吗?怎么有这个闲心来找什么树啊!找到他了吗”高玧卿翻了个身,八卦的问。
“没有,每个学院我都找遍了,你说他到底是那个学院的?这么神秘!”他想到如果真的见到那个笑容像云一样柔和的人,一定不会放手。能早点找到他就好了。
“切!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一定是!开学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六号楼下面搬行李,才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他说的很可惜。“不过,我一定能找到他的,他就是我的lover,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都呆了,温和,清爽,简单,长的又是我最喜欢的样子,想着他我就很舒坦”他说的喜滋滋的,好像都看到梦中情人了。
“你还真是一见钟情,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还念念不忘啊?那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他,看到顺眼喜欢的人是继续找你的王子呢,还是追眼前人呢?”
“当然,眼前人也是要珍惜的嘛!可是,他在我心中的位置谁都不能替代,何况,我现在很难喜欢上别的人好不好!”
“严重鄙视你!还不是三心二意的家伙!好了,疯也陪你疯过了,回呗”高玧卿站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尘。
“我什么时候三心二意了?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啦!”舒锦急忙跟在他身后,走出树荫,太阳火辣辣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声音渐行渐远,丁维放在书上的手停止没动,修长的食指仍旧落在透过树叶照到第四行的诗句上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理由千差万别,就像他喜欢上墙那面的人只因为那悦耳充满活力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好像天籁般的存在。他想,如果找到他找他的王子,那他们必定是幸福的。有谁会拒绝这样充满希望的男孩呢?
他放下手中的诗稿,拿起讲稿,明天还要上课,不是吗。我们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几乎没有期待的余地。
不过,如果再听到他的声音,他一定能认出来。随缘吧。
大学的课堂,老师并不拘束学生,毕竟下面听课的人都是成年人了,他们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听不听由他们,只要不是太影响老师讲课思路,老师一般都是不加以干涉的。像睡觉的,更是司空见惯。
讲台上的人其实对下面的情况了如指掌,下课了,等学生都走完了丁维收拾东西也准备走了。关灯的时候他考虑了会儿,还是决定去叫醒那个从头到尾两节课睡到底,连课间都没有醒的家伙。
他穿着浅绿色的T恤,整个头都埋在手臂里,走近他,丁维看到他的耳朵都睡红了。下课了这么大动静都没闹醒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毅力啊!丁维打趣的想。
“同学,同学”他扣着桌子,试图叫醒他。
或许还没睡够,那家伙翻了偏了下头,又继续睡“不要吵,很困艾!”
声音的确是那种没有睡饱的沙哑。不过,他认出来了!有缘必定是会再相见的,他笑着想。
“同学,下课了,起来了”丁维干脆坐到他旁边仔细观察起来。
他呼吸很平稳,轻轻浅浅的,鼻翼抖动的很可爱。皮肤是那种青春期男生健康的肤色。眼睛闭着,看不到眼眸,但是睫毛很长,头发黑亮,是一个漂亮的男生。
舒锦实在是烦了耳边的叫声,猛的直起身来,怒火爆发是在一瞬间的事儿——谁这么多管闲事啊!。不过看到眼前的人,他立刻就呆了,傻兮兮的盯着,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再看,原来是真的。
“你好,有什么事吗?”他声音立刻温柔的不像话。
丁维看到他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只是笑。
“没有,提醒一下你,已经下课了”丁维说
舒锦看看周围,偌大的教室的确只剩他们两个了“那,一起走?”他双眼睁得灿灿的,期待的问。
高玧卿被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还没回过神来。舒锦放他下来又是激动的摇他
“我又遇见他了!遇见了!”傻子似的来来回回重复这没头没尾的话。
“放手!你要摇死我啊!”高玧卿怒目而视的抵抗暴力行为。
高玧卿到了两杯水,一杯给那个神经病让他清醒些,一杯给自己,压压惊。真是被他吓死了!
“说吧,什么事?从头到尾的说清楚”他们面对面像开会似的隔着桌子坐着,高玧卿是真怕等会儿近一说道激动处又摇他,他太了解他了。
听完了,他发表感叹说“我说不是学生嘛!要不你早就找到了。你们还是有缘的,加油,我支持你。不过他是异性恋你不是只有单恋?”
舒锦倒到床上,抱着被子,像抱住了一切说“没关系,找到了就好。我知道他在那里,是谁,都在做些什么,我会努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尽一切办法走进他的生活里,走进他的思想里,然后留在他的生命里,像一块磐石一样停住,再也不出来了!”
高玧卿并没有就他的这番话发表什么评论,有的时候他很羡慕舒锦,他太自信,太乐观,定下目标,不管别人说如何如何艰难,他只是向着目标前进,不抱怨也不回头。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希望,高玧卿渴望他的明亮也能照耀自己的世界,这也是他们能成为如此知心朋友的一个原因吧。
他的确做到了他说的,他用那颗能够融化冰川的心融化了并不坚定的意志。丁维本就是喜爱他的,自从和他相处以来,他的心境也宽阔了许多。有时几天不见,倒是想得紧。这就是爱恋,纠缠的甜蜜。
躺在自己臂弯睡觉的人放肆的伸长腿搭在他腰间。真实的躯体,温暖的气息,有时候,他真的很怕这只是个梦,他们在一起都有将近大半学期了,他还记得那个睡意朦胧的他,那个站在树下大声告白的他,那个找借口到他宿舍洗澡,只穿一件T恤勾引他的男孩。还有,那个和他共赴云雨的他。回忆把他涨得满满的,却像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始终还是有担忧让他不安。
那个他口中的王子,他一直对此缄口莫言,装作不知道。人一当体会过幸福的味道,是很难舍得的。把人抱紧在胸膛,就这样吧,在身边就好。
“怎么啦?”舒锦醒了,额头抵着他,笑眯眯的,眼睛像月牙似的可爱。
“想你这只小猪怎么这么能睡啊?而且自己睡就算了还拉着我和你一起睡,准备把你抱出去卖了,这么好看的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丁维逗他说
舒锦立刻藤蔓似的双手双脚缠上他“不能卖我,我给你怀了小猪猪,你摸摸,他也在肚子里抗议呢!”
丁维等他闹,不理他。舒锦刚把舒锦的手放杂他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揉擦。自己像饕餮吃饱了似的满足的叹息。
意气风发的两个人,擦枪走火很难避免,当然更不想避免。舒锦饿狼扑食的压倒丁维,迫不及待的扯衣物,两人狂野的撕扯,翻滚。两个人的欢笑声吵闹声充斥整个房间,一室春意。
欲望是难以满足的,得到一部分就企图得到所有。丁维终于在心底承认,他嫉妒那个舒锦心中无人可与之匹敌的王子。如果舒锦找到了那个人,他是否还会珍惜他这个眼前人。这么长时间了,他越来越离不开舒锦,他的占有欲和不安一直在侵蚀他平静的心。现在的,很难稳定心神好好看一本书。即使舒锦在身边,他的不安也没有有所减少。难道这就是我必须承受的爱情的另一面。的确,这样怕失去的担惊受怕是一种心灵的伤害。而舒锦对这些却一无所知。他一条一条的给高玧卿发短信,诉说着他的幸福,传递着他的快乐。
放假前夕,舒锦闹着舍不得丁维,要和他一起回去。要去家,要去看他的丁维成长的地方。丁维拗不过他,就答应了这下可把他给高兴坏了。他急着告诉这个好消息给自己好兄弟,可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都没有应答。丁维又催着他去洗澡,放下手机屁颠屁颠儿的找衣服洗澡去。
茶几上手机震动连续不断,舒锦叫丁维帮他接一下。
“找到了你的王子就没见你这么勤打电话来找我了,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
高玧卿在这边等了好久那边都没有人说话,就知道接电话的人不是舒锦了。舒锦打开浴室门冲出来抢过电话又跑进去了,关门的时候支个头出来,小心翼翼的说“他跟你说什么了?你别信啊!这就是个损友!”之前叫丁维给他接电话时他没有有想到,以前丁维就说过,不要和别人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他们之间的爱恋和别人没什么关系,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但是他们之间就是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他都事无巨细的在高玧卿面前炫耀,要让丁维知道了,他就死定了。
丁维陷进沙发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时间还是到了,他还是找到他了。而我又算什么呢!
说好一起回丁维老家的,舒锦回家住了两天来却找不到他了,前几天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心里像猫抓的的难耐,现在人找不到了他更慌张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而他,却不知道他该去哪里找。
他六神无主的找高玧卿帮忙,高玧卿看他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难得可怜他,到学校去查了丁维的老家住址,舒锦拿到了谢都没说声就冲出去了。高玧卿在后面无奈的摇头,真是的,有那么紧张吗?
几经波折他终于是找到丁维老家了,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过他没心情欣赏,因为丁维没有回来。
他神形疲惫的坐在田埂上,等天黑。你到底去哪里了?
忽然他想到丁维曾经跟他说过,放假他会去当地的情人山去爬山。他像一下找到主心骨似的,猛的蹭起来,又向下一个地方进发。
那是一个离城市很远,偏僻的地方。连夜暴雨,天气预报要防范泥石流。他找了个旅馆下榻,从窗外看远处山脉黛青色的蜿蜒。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小旅馆,门外吵吵嚷嚷里面的人很轻易就听出来了。他出门来看,很多人,七嘴八舌,好像是前面山坡泥石流,还有几辆车子遇陷。110抢险的人还没有来,出事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雨也开始小了,好些当地人都拿着工具去帮忙。舒锦心里慌张,他也跟着去了。丁维,你千万不要有事!
并没有什么重大伤亡,舒锦帮着把人救下来,他真的很庆幸里面没有它朝思暮想的人。
“快跑!快跑!又来了!”很多人丢下工具往前跑。
舒锦想着丁维有点心不在焉的,听到叫喊声跑在最后面。丁维停下车子,看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泥浆凶猛的朝舒锦扑去,像猛兽似的把他扑倒在地。事后回想起来,他都不自觉的颤抖难受。
晕过去的前一秒,舒锦好像听到丁维急切的叫喊声。
还没张开眼睛,舒锦敏感的鼻子就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幸好幸好,我还没死!他下意识的想拍拍胸口。可手被人抓着,动不了。睁开眼睛,他看到要找的人。
原来舒锦离开的时候没有跟家里打招呼,家里肯定是到处找人,高玧卿知道他是去找丁维了,而他的电话又没有带走,他为了让舒锦家里的人安心也就只有打丁维的电话。至此,舒锦一直要找的人是他,而且,舒锦之所以没有说,是想在情人节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想舒锦应该在他老家,本来是要回去的,刚好路过这里,不曾想竟看到了让他一生都会胆战心惊的一幕。
舒锦躺在他怀里,开始诉说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开学的时候,他正和一群男生打打闹闹出去打篮球,他从他身边走过,真的是山涧一样的人,天蓝色的T恤,干净的牛仔裤,手上提着灰色的行李箱,温柔的对旁边男生说“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一见钟情根本没有理由,他那时候多想站在他身边的男孩是他自己。他踩过他的影子,仿佛都感到了柔情的温度。可是只是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转过身人就不见了。他丢了篮球往会跑,却没有找到人。
丁维想起来了,他送表弟去宿舍。他挂了下舒锦的鼻子“好了,让你受委屈了,等你好了让你补回来好不好?”
舒锦抱紧他“不要在这样消失了,我很害怕。”
谢谢你,还了我的愿望!不知年轮的香樟树,飘远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