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一 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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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风城。秋。
秋风才起,寒意已浓。
望月湖上望月楼。秋水秋花秋月,本是良辰美景,却被一场不速之雨生生破坏。既然风景不在,赏景之人自然大袖一甩,回家去也。
望月湖距离袭风城十余里,车行半个时辰后,已是城门在望,道旁华盖渐多,显然今日出城赏月之人不在少数。
越接近城门,道路越发拥挤,马车已无法驰行,沉香打马而停,回身问:“小姐,咱们是等着前面的人检查完毕,还是直接驱车进城?”
风过无痕,将素金色的车帘轻轻扬起,半副玉容初露,惊鸿般一瞥,令旁边等候的行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风夜来不动声色,淡淡吐出一字:“等。”清冷的烛光散落在她微颤的脊背上,漂浮着若隐若现的银色丝线,蝶衣般随着微风轻曳。
“可是…”沉香皱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苏玉墨坐在对面,眼风带过窗外,转而一笑:“直接进城固然能早点回水云间,但若被人认出来,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好。”沉香感觉有理,海神祭的名额来之不易,若一时疏忽失去了这次机会,那就只能再等五年。
海神祭的习俗渊源流传,南蕖国海岸线极长,西面又紧邻昆仑山,婆娑河从国中横穿而过流进南海,沿途沉淀下大量金砂,国人世代以淘金和养珠为业,由此多信奉海神,并每五年举行一次祭祀大典,是为海神祭。而历届海神祭,不论贵贱贫富,百姓可自行推举一名舞者为海神献舞,获选者可得到圣上亲自授封。
如此殊荣,富贵难比。
而今届的海神祭舞者之名自然由水云间的风夜来所得,自两年前金莲台上一舞倾城,多少名门贵族趋之若鹜,一时名声无两。风华绝世的她,也因此被冠以仙子之称。
停在沉香前面的,是一顶玉檀香车,车身宽绰,几近占了半个街面,车壁遍缀明珠,镶玳瑁,四面以金线盘结做精美花纹,当中湘帘下正传出清灵动听的歌声。
始终郁郁寡欢的云依容忽然雀跃地道:“前面该不是杏雨烟花楼的白露吧?”
白露擅歌,云依容擅萧,两个同样爱好音律的人狭路相逢免不得心生好奇。
沉香深以为然,笑答:“十之八九。云姑娘今日见不到秦公子,遇着知音人倒也不虚此行。”
瞥了一脸欣色的云依容一眼,苏玉墨淡淡哂之:“听说她最近勾搭上了宁郡王,否则哪能像今日这般嚣张地招摇过市?”
云依容听她话中带刺,沉默了片刻,缓声道:“白露昔年本是戏班里的优伶,后戏班解散,才辗转沦落风尘,进入杏雨烟花楼,至今仍是清倌。”
苏玉墨冷笑道:“难道妓女还有尊卑之分吗?”
云依容面色微窒。
沉香乍闻“妓女”两个字,似被毒蝎蛰了一般,猛地抬眼扫向苏玉墨:“奴婢竟不知,平日里文静端庄的玉墨姑娘还有这般本事,倒不如从良去坊间给人说书,好早早脱离了这贱籍。”
说到“贱”这个字时,她语调突然拔高,气势汹汹。
苏玉墨浑身一震,心中直沉下去,脸上却转出笑来,对着风夜来道:“仙子的丫头真会说笑,回头我得让鑫儿好好跟她学学。”
“众生平等,若想与众不同,无非求同存异,白露这般作为倒也无可厚非。”风夜来不欲与她作口舌之争,淡淡说罢,闲执羽觞,自斟自饮,目光却穿过微微飞拂的幕帘看向城楼上,那面迎风招展的旌旗。旗面衽边刺绣百鸟衔枝,象征百鸟朝凤;当中芙蕖若裁,剑贯如鸿,意喻王者止戈。
南蕖国盛兴以武治国,昔年南柯帝平四海,剿倭寇,方得如今两分天下。
南蕖历198年,旭王弑兄夺位,是为昭武帝。
昭武帝自幼崇武善战,登基十五年,致力发展军队,共设控鹤,翔鹰,潜龙,冥焰四军。政治上,实行中央集权,对于地区的异族势力,则设立藩镇,由四大藩王,分权制之;经济上,重商抑农,开源节流。由此推陈出新,才致使南蕖一跃成为强国之列。
然,东寂,南蕖,西寻,北契,中承,五国看似和平共处,实则暗流汹涌,近年来边境更是屡有战祸骚动。
风夜来在整理脑中信息的空当,前面的人已陆续检查完毕,沉香再度甩缰,然而马车尚未起行,便听到一阵斥骂声纷然而至:“谁家的马车,竟敢挡在扬家家主的驾前?”
“扬家?莫非是三大世家之一的姑苏扬家?”车内,风夜来轻声问了一句。
车外,那驾车的大汉高声道:“既然知晓我家家主身份,就识相点赶紧把车让开。”
“原来是扬家主,奴婢失礼了。”沉香站在马车上微福了福,口齿清朗地道:“只是恐怕要对不住了,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急需回城就医,扬家主贵人有大量,想必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大路朝天,还请各走一边。”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让我家家主绕路,活的不……”那大汉举鞭正欲挥忽然住了嘴,将后面伤人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沉香身后,一只葱白玉手分花拂柳般露了一露,风夜来掀起半片车帘,贴着窗口道:“沉香,我们不急,给这位扬家家主让个路。”
“是,奴婢遵命。”风夜来发话,沉香不敢再依着性子胡来,随即将车停靠在路畔。
“出什么事了?”云依容不免好奇,不知是什么人物,竟令风仙子这般客气。欲掀帘而出,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牵住。
风夜来见对面车帘不期然动了动,收回目光,凤眸斜挑向她:“没事,你好生在车里呆着。”
那大汉显然有几分眼力,见那红衣女子听闻他家家主名号时仍能不动声色,必然不是一般人物,拱手作了个揖:“多谢这位小姐,若非我家家主因为海神祭一事,急着去宫中回话,也不必劳烦小姐让路。”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奴才!这海神祭的重要性堪比国庆大典,能被宫中看重管理此事,姑苏扬家的地位定当更上一层楼,届时凌驾于其他两大世家之上也尚可未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奴才是在替自家主子炫耀战果。
风夜来微微一笑:“请。”她这一笑,犹如一簇幽兰破冰而出,给人霜消雪霁的感觉。偏是那一袭红衣,又在极艳处透出一股子冷意。
大汉窒了窒,顿时忘语。
“这位大哥,这城门可是不等人的。您若再不走,可就辜负了我家小姐一番心意。”沉香好意提醒。
南蕖国律例,宵禁一至,非皇上亲笔手谕,城门一律不得开启,任何人也不得随意在王城中出入。
“哦……多谢姑娘提醒。”
“不必客气,应该的。”沉香微微一礼,笑容甜美,清丽的让人眼前一亮!
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她家主子又是何等的倾城绝色?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绝艳风姿已深深烙印在大汉心中,待回去办完正事,定要向家主细细禀报此事。
待大汉将马车驾离,沉香立刻转身问:“小姐,我不明白,以您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必为对方让路。”
风夜来以指尖拨动着车帘上的流苏,扫一眼远去的车队,道:“眼下五国鼎立,南蕖国之所以能崛起,得益于三大世家的拥护。三大世家掌控着整个南蕖国的经济命脉,就连文武百官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纵然眼下本仙子身份特殊,终究不过一介布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扬家不过一时得意,想要取代叶家跻身第一世家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单是洛阳宇家那位离夫人便是个不好削刮的主。”沉香不以为然,“再说了,小姐不还有一张王牌嘛!”
“既然是王牌,自然得留到最后才用。”风夜来似是想起什么,道:“那位离夫人,倒是值得结交。”
“有什么好结交的,不就一寡妇。”沉香说完,自觉失言,撇了撇嘴低下头。
风夜来也不恼,不疾不徐地道:“你这张嘴啊,没遮没拦的,总有一天会惹火上身。离夫人能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占有一席之地,且能接替亡夫将家族事业打量的如此风生水起,必有其过人的手段和交际能力。”她语势略顿,以唇语暗道:“若能好好利用这层关系,那我们就离目标更进一步了。”
“是,奴婢知错。”沉香弱弱的答应,暗地里却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