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北上
    天峰山常年积雪，是极阴极冷之地，位于聂夏国的最北端，距离京都释悠城几千里地，而聂夏国现在正值入夏，春暖花开之时，童颜花了数日才凑齐了几张上等的虎皮、豹皮，找了京城最好的制皮师傅赶做了皮衣皮帽皮靴，又采购了些其他的必需品，全部打点妥当刚好过了五天。看着童颜的忙碌，安乙奚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一直闷闷不乐，有几次深夜里看到他孤独的在后院练剑，月华如水，英姿飒爽的身姿映着银色的光辉，更显得愁怅与凋落，我只能悄悄且贪婪地注视着他，不是不懂他看着我时，清澈的眸子里那股浓烈的爱意和丝丝歉意，可是，他眷恋的始终是叶飘絮而不是我，于我而言，他除了拥有博文一样的容颜，只是个陌生人，纵使叶飘絮本该留下来和他在一起，……，我果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即便上天已经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送在我面前，可我依然奢望能够陪我的是博文，那样刻骨铭心的爱已经深入骨髓，融入灵魂，即使现在奇迹般的遇见模样相似的人，可依旧无法代替……，代替我心底里唯一的那个位置。我与安乙奚，我们亦是如此相似，错失的爱人，同样的容颜！若他知道我非他的絮儿，也会如此吧？我们皆是可怜的人，我只能这样贪恋的记下他酷似博文的身影，这次一别，魂兮梦兮，终究会有了结，但愿，我可以还给他一样的絮儿……
    次日一早，我与童颜准备出发，我制止了安乙奚一起北上的建议，虽然他并没有过多提起过灵巫门的事情，可我知道他有难言的苦楚，既然我不能帮忙，也只能让他宽心，况且此次离去……，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杨斐、丹秋及陆氏三口在门前跟我们告别，安乙奚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俊朗的脸上带着愁色，我只能忽略他眼里的柔情，淡淡地笑了笑，“你就准备用这副表情送我出城吗？”
    安乙奚一愣，扯动唇角，柔回千怅，“絮儿……，你会回来的吧！”
    我定定地看着他，终是狠不下心，咬着唇点了点头，看到他随即裂开的唇，心竟有了些许平静，谎言也好，承诺也罢，至少看到他安了心，或许再回来时，就是真的絮儿了！
    丹秋抽搐着鼻子，不停地抹着眼泪，我叹口气，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痕，“丹秋，我也想带着你，可你始终是世子府的人，我……”
    丹秋扯着我的手，哭得更厉害，“姐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天峰山天寒地冻的，路上我也能照顾你，”丹秋急急地转向童颜，“童爷，你劝劝姑娘，让我跟着吧……”
    童颜面带难色地别开脸，我拍着丹秋的背，柔声道：“丹秋，听话……”
    丹秋依旧依依不舍地拽着我的衣襟，眼角噙着泪。
    晚娘倒是细心，做了一幅羊绒手袖送给我，以便我护手保暖，我感激地连忙道谢，自从上次无意伤着她后，再见到她总有些尴尬，说来也奇怪，这些天来，我未再发生什么异状，莫非那天我真的是神经紧张所致？陆峰定定地站在一边看着我，我冲他淡淡地笑了笑，拍拍他的头，道：“峰儿乖乖听娘亲的话，好好念书。”
    陆峰顺从地点点头，望定我，道：“姐姐，峰儿等着你平安回来。”
    我微笑着点点头，这小子的坚定竟然让我动容，殊不知是天真还是早熟，这份坚信皆已让我安心。这样乖巧的孩子，若我真的回来一定加倍疼爱他。
    看到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面容，我心一横，转身登上了马车，垂下了布帘，阻绝了伤心的源泉，我素来惧怕人生的生离死别，许是我特别容易伤感见不得别人掉泪，许是我经历前生过多的磨难，……，这样哭哭泣泣的场面越发让我心酸！
    童颜抱拳冲他们一一作别，利索地翻身跳上马车，扬便策马，马车缓缓驶离鹊鸿绣庄，我强忍着眼里的泪不回头，我怕自己回了头，就舍不得离开。虽然，我在这个时空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可是，即为人，便有心，即有心，便有情，我岂是薄凉的人，他们对我的恩义，我怕是没机会再还了。
    马车徐徐地停了下来，我一愣，并未走多远，怎么停了？抬手抹干了眼角的泪痕，我撩起布帘，正欲开口询问童颜，却看到童颜剑眉紧皱，不悦地瞪着前方。我顺眼看去，心一怔，他怎么来了？
    城墙下，青色淡雅的衣袂，淡漠如初的神情，静如处子的姿态，依旧松松垮垮地靠在城门上，似是久候多时，亦或者并非等我，我与他之间，似乎还未达到送别的情谊！似是感觉到我的注视，他缓缓地睁开碧湖般清澈的双眼，戾暮的双瞳淡淡地扫过我，道：“我已消除了丹秋奴籍。”
    我一怔，他这是……，我下车，倾身对萧蓦拜了拜，“小女代丹秋谢过世子爷！”
    萧蓦也不看我，淡淡地道：“我已差人前去通知丹秋，你们稍等片刻。”童颜冷哼一声，不悦地站在一旁。
    他抬抬手，身旁一个小厮走来，呈上一个袖珍的黄花梨木的圆形木盒，我接过来，细细翻看，筒身精致地雕刻了层叠有序的莲花花纹，荷叶飘逸宛如随风轻荡栩栩如生，荷花有盛开，有含苞未放，绝艳不一，娇艳秀丽，可见手工精制浑然天成，只是雕纹润泽的清油呈现出的亮泽，看得出似乎雕刻不久，清油还未完全润入木身之中，筒身处有一细微的痕迹，我轻轻一转，竟然打开了，里面扑鼻而来一股清淡茶香，我一看，竟是普尔茶叶，此盒虽小却也精致，竟然暗藏内阁，我低头闻之，果然是上等好茶，欣喜之情浮上眉头。
    萧蓦看到我俏喜的眉梢，湖蓝色的眸子洋溢了淡淡地笑意，嘴角微挑，懒懒地道：“此是南洋之地今年新进的贡品，圣上得知我喜茶，特意留了些许，今日赠予你，算是茶友之意。”
    我一怔，茶友？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宛若风轻的男子，不是再无瓜葛了么？何须如此……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他，欲向他道谢，却听见身后急驰的马蹄声，转身瞧见安乙奚骑马带着丹秋朝此处赶了过来，丹秋一下马便急冲冲地奔来，兴奋道：“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了。”说罢瞥见萧蓦，匆忙‘扑通’跪在萧蓦面前连连叩头，“多谢世子爷还奴婢自由之身。”
    萧蓦抬抬手，丹秋起来一脸的兴奋，嗔道：“姐姐，这下你撇不开我了，除了你我可没人收留了！”
    我将茶盒悄悄收回袖内，微笑地道：“跟着我可是要受苦的。”
    丹秋撇着嘴，嗔道：“丹秋几时怕过苦？姐姐才是对我最好的人！”
    萧蓦抬抬手，身边的小厮又呈上了几件锦绣长袍、被褥及一些干粮，我一愣，他淡淡地道：“多个人自然要多准备点。”
    童颜暗怒道：“我准备的有，有劳世子爷费心了，我车上也放不下！”
    安乙奚看了看童颜，插口道：“童兄，世子爷想的周到，多备无患，”安乙奚转身宠溺柔和地看着我，抬手撩起我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省得絮儿路上受了苦。”
    童颜一听，倒也不再言语，任随小厮和丹秋将物品摆放在马车上，安乙奚温柔亲昵地动作像火一样，燃烧了我的耳朵，抬眼瞧见他眼里浓烈的不舍，暗暗心慌不安，瞥了一眼萧蓦，依旧坦然自若的依在城门上，我顿时突然有点不自在，慌忙倾身朝他俩拜了拜，转身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童颜专门请人改制的，考虑到天峰山常年积雪气温异冷，若到无人之处夜宿势必寒冷，所以后厢改的很宽敞，七七八八堆了许多干粮衣物，又带了几条棉被以备不时之需，丹秋坐进来倒也不觉得拥挤。我捏着手心的茶盒撩起车窗的布帘，瞭望渐渐远去的释悠城，灰色的城墙下一白一青两道衣袂随风轻飘。终究是离开了……
    在地理位置上讲，天峰山与芒照国交界，此山连绵悠长，连接北方的芒照国和东端的东渡国，成为聂夏国的自然屏障，东渡国虽是沿海小国，却是聂夏国的附属国，数十年来，聂夏国、芒照国和东渡国三国礼尚往来，算是友邦邻国，而聂夏国的西侧则是蛮荒之地的珞巴族，据说连年来战事不断，还好有萧绎大将军把守边关，近两年却也安好，只是南洋地区近几年灾荒不断，局势有些动荡。
    我们一连走了两日，白天赶路不停歇，夜里就在官道上的客栈休息，路上多了丹秋，有人说话倒不觉得时间难捱，而且这丫头竟然也会赶马车，多少代替了童颜，两人可以替换，省了不少时间。我们越走越北，气候也渐渐冷了，今日似乎天黑前赶不到巴谷镇投宿了，我撩起布帘，对童颜道：“师兄，咱们休息休息再赶路吧，赶不到巴谷镇，夜里就在此露宿好了。”
    童颜点点头，拉停了马车，解开缰绳放开马儿，让它们吃点草也歇息片刻，丹秋从车厢里拿了水壶递给童颜和我，突然听见‘阿秋’一声细微的喷嚏声，似是从车厢内传来，我们三人愣愣地相互对视，你看我，我看他，此处还有人？童颜警惕地环视四周，示意我俩不要乱动，手握腰侧的长剑，一步一步缓缓向车厢靠去，突然一个闪身，冲进后厢，车身一晃，随即传来一声尖叫：“啊！是我……”
    我和丹秋一怔，后厢竟然有人？赶忙冲过去，却见童颜黑着脸提着一身便衣打扮的碧清下了车。
    我诧异道：“公主，你怎么会躲在这里？”
    碧清扯开童颜扭着他的手，跑到我面前，得意道：“姐姐，我一直都在里面啊，呵呵，你们真笨，一直都没发现！”
    童颜冷哼一声，黑着脸，“胡闹！”
    我疑惑道：“你怎么跑进去的？这两天你都躲在里面，那晚上你怎么睡啊？”
    碧清冲童颜吐了吐舌头，嗔道：“我趁萧哥哥给你们东西的时候偷偷躲进来的啊！晚上你们睡客栈，我就睡这里面啊，有吃有喝也不错呢，只是……”‘阿秋’她又打了个喷嚏，脸红了红，“只是好像昨天夜里受凉了，昏昏沉沉刚睡醒，没忍住就打个喷嚏，谁知被你们发现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真是胡闹！堂堂公主竟然躲在马车里，万一夜里被贼人捉了去，岂不……我紧张地问：“那世子爷知道你跟着我们吗？”
    碧清摇摇头，嗫嚅道：“我跟他说你那天一早要走，他便急冲冲地出了府，那还管得了我啊，”她瞥了我一眼，喜上眉梢继续道：“我就跟在他后面，看到你们在城门口说话，趁机换了衣裳就偷偷躲了上来，谁不知鬼不觉！哈哈”
    童颜剑眉拧到一起，恨声道：“回去，今天你必须回去，我们不能带着你！”
    碧清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叶姐姐，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回去啊！”
    我揉揉眉头，暗叹口气，“你得回去，宫里怕是都急疯了，堂堂公主哪能随便出宫的！”
    碧清一听，急道：“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童颜冷声道：“你回不回去，是你的事，总之，今天休想再跟着我们！”
    碧清咬了咬唇，恨声道：“恶人！”亮晶晶地黑眼睛看着我。
    我摇摇头，柔声对童颜道：“师兄，今天天色已晚，放她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还是连夜赶到巴谷镇，看有没有什么法子通知宫里的人前来接她。”
    童颜蹙眉深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这里距京都已经过了百里地，虽说有两匹马，他可以连夜送公主回去，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但以他的脾气肯定不同意，再说他也未必放心我和丹秋。
    碧清撇着嘴，瞪着童颜，“恶人，就算到了巴谷镇，我也不回宫。”
    这个碧清，真是要头疼死我，怎么还冲童颜杠上了！我拉拉她衣袖，她仍愤愤地盯着童颜！
    童颜睿利的目光扫过来，冷声道：“那你是的事，你爱去哪便去哪，这么本事今天就别跟着我们，省得麻烦！”
    碧清眼一横，道：“恶人，谁怕谁啊！”
    童颜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拉过马儿套上缰绳，淡淡地道：“这里晚上可是有狼的！最爱你这种白白净净的顽皮丫头！”
    碧清一怔，惊觉地看了看四周，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向我。
    童颜和丹秋拴好了马缰，瞥见碧清仍杵着一副不甘愿的模样，冷声道：“还不上车？”
    碧清咬了咬唇，扭扭捏捏地爬了上去，我抿嘴暗笑，这个顽皮的丫头，看来师兄还挺能吓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