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炮台遗恨(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079  更新时间:07-10-27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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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炮台遗恨(下)
    慈禧一笑,“你聪明劲儿尽够了,就是不读书。湖山如画是早就有的,当年构筑圆明园的‘蓬岛瑶台’一景,也是仿照李思训的山水画意建的。”说着,一行人已走到昆明湖边。
    昆明湖更是涣然一变。湖上共有两堤、六岛、九座桥,用来点缀浩瀚水面的聚散和开合,本来单一的湖面这么一装点,顿时变成远近都可玩赏的美景。南湖是昆明湖直接和万寿山相接的水面,葱翠的南湖岛位于湖中央偏东,岛北岸的涵虚堂与万寿山的主建筑隔水相望,互成宾主,成为这片湖景的中心。岛东,造型精美的十七孔桥,把岛和东堤上八角重檐的廓如亭连了起来。这岛、桥、亭犹如半边屏障,将昆明湖水划分成南北两片,水道又密密通连。湖水的西部,有蜿蜒曲折的西堤和六桥平卧湖上,与南湖岛遥相呼应,明秀景致跟西湖苏堤一个样。转到西堤景明楼以东,又叫“烟雨学潇湘”,融合了洞庭湖岳阳楼春和景明的意境。昆明湖东南角的小岛凤凰墩,却是仿照无锡大运河里的皇甫墩,四周景色全是太湖水乡风味。略略一看,可谓集天下名水于一园,气魄确实非同一般。
    更多的变化,更妙的情趣还在乐寿堂附近。颐和园前山从临湖的云辉玉宇坊,经排云门至德辉殿、佛香阁,是少有的严谨对称,成为点缀前山的重笔;加上廊柱、斗拱、兽吻、彩绘和琉璃瓦,繁复华丽;而环绕前山的长廊,舒展缓曲,除了廊中的四座小亭外,还有支廊,像花枝似的从旁边分出,通向临水的对鸥坊和鱼藻轩。在排云门两端又有一个曲折,人随廊行,时时能感到平缓恬静的韵律。
    这回李莲英怕贝勒再抢了先儿,赶紧凑过来说:“回老佛爷,皇上下旨把清漪园的澄辉阁改名为‘贵寿无极’,由皇上御笔题字,意思是祝愿您万寿无疆;皇上还下旨在石舫上新起二层楼,更名儿为‘清宴舫’,意思是托您老佛爷的洪福,大清国从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慈禧一笑:“真难为皇上有这份孝心,还有呢?”
    “老佛爷,您瞧,在万寿山显眼的地方儿给您修了个排云殿。”李莲英说,“翰林院的学士们说,这排云殿修好了,要像隐现于云中之殿,好像什么……仙山琼阁排云而出那个样儿。您要是在这个殿里过六十大寿,老佛爷,您就成了天上的神仙下凡啦!另外,您是咱大清国的老佛爷,过的是佛寿。因此,等到佛香阁彻底修好了,在阁中还要安置金佛、玉佛、银佛、翡翠佛共108尊,为您祝寿。”
    慈禧心满意足地说:“还真难为你们有这份孝心。”
    十四贝勒有意巴结,赔笑道:“老佛爷,说起来这还不算奇,孝圣宪皇后七十大寿那会儿,乾隆爷为了博太后欢心,在畅春园还建了一座孔雀亭,亭子八角全用汉白玉砌成,上面是木构重檐八角亭,柱子是一色工笔彩画,上面嵌着珠玉翡翠。”
    贝勒手比画着,说得满嘴白沫:“最妙的是亭子顶,用广东洋商采办来的特大孔雀翎,代替了琉璃瓦做顶子,上檐结顶也不用宝瓶,而是立一只展翅欲飞的大孔雀。远远望去,整座亭子真是千波银线,万眼翎花,整个一只五彩缤纷的大孔雀。唉,可惜了的,烧圆明园那会子,把这座亭子连带着也烧了。”
    慈禧说:“孝圣宪皇后生在乾隆盛世,哪象我?唉——!”十四贝勒忙说:“老佛爷,您先别急,木场子、大灰场、木工、瓦工,就连样子雷的图样子全都没给钱,侄儿让他们先垫上。一准儿误不了事!”
    慈禧神色黯淡:“到了也得给呀,可这钱从哪儿出呢?”
    十四贝勒早已胸有成竹,笑道:“老佛爷,乾隆爷建园子的钱,当时全是由地方大员孝敬的。您猜怎么着?各省大员那份孝心哪,简直没的说!生日那天愣把皇太后眼都看花了。”
    慈禧听明白了钱的来源,一声没言语,可心里却有了主意。她稳重地踏着花盆底,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沉思片刻,慈禧转了话题:“你的条陈上说还要建条买卖街?我记得清漪园中原来有买卖街的,这笔钱还用的着花吗?”
    十四贝勒连忙磕个头:“老佛爷圣明!清漪园中原先不但有买卖街,还有两条。一条在前山西段,沿着荇河以北的‘万字河’两岸铺展开去,又称做小苏州街,是乾隆十九年以前建的;另一条在后山中段,称做后溪河买卖街,又叫‘苏州街’。一派江南风光、繁华市井,说不出的新奇有趣。”说着他眼光流动,竟落下泪来,“西洋鬼子不懂这些个野趣儿,烧圆明园时把清漪园的店铺也抢了个精光,如今连房基都不全了。奴才想着,这苏州街原本就是乾隆爷南巡,照着江南的美景造的。老佛爷要是恢复了苏州街,咱大清就又是康乾盛世的样儿了。”
    “要能建起个苏州街,敢情是好。”慈禧脸上红润潮热,飞了霞一般,“早年先帝爷在时,我在圆明园伴驾,不知逛过多少回。那些个胭脂花粉、清茶瓜子都是苏州运来的,连船娘戏子都是由姑苏特选,店房式样就像农村中茶馆酒肆似的,帐房伙计全由太监来扮,那个热闹呀……”她说到这儿不知为何触动愁肠,眼中泪花闪动,声音也哽咽了,“一晃三十多年啦,先帝爷当年在香铺里亲手给我买的胭脂还在,可人早没了……唉,真是物是人非啊。”
    十四贝勒见慈禧伤心,慌的连忙跪倒:“都是侄儿不孝,惹得老佛爷伤心。侄儿的意思,这次重修颐和园,就是花多少钱,也要建条更长更亮的买卖街,还有那金光闪闪的孔雀亭,要把咱们大清国的脸面都争回来。”
    “亭子给我建成铜的!”慈禧也被撩拨起意气来,眉宇间兴致勃勃,“看洋人还怎么烧?”
    圣旨一下,颐和园前山还真起了一座“宝云阁”,俗称铜亭子。它的梁柱、斗拱、橼瓦、隔扇,连柱子上的联额都是精铜铸的,全亭上下没一根木料。上面雕有精美花纹,重四十万斤,其气势比当年的孔雀亭又大多了。
    后来国事纷扰,买卖街到底没建成,但这件事成了慈禧的心病。十几年后,八国联军战乱后重修颐和园,已经六十八岁的慈禧,终于命人在乐寿堂东北的半山腰建了一座“自在庄”。庄子式样如同农村中的茶馆酒肆,帐房伙计酒保厨娘一应俱全。慈禧闲了,常领着后妃宫女们逛庄,或坐在竹篱茅舍吃野茶,或坐在野灶山厨的酒馆喝酒吃点心,称为“逛野景儿”。虽然终究没有买卖街的气势,总算像她自己说的,给大清国“争了一口气”……
    顺着颐和园的工程,慈禧溜达了一大圈,可也真够累的了。回到宫中,她躺在软垫上,忽然想起什么:“小李子,我的手谕发下去了吗?”
    “回老佛爷,奴才已经把您的谕旨发到各省了。奴才想,各省的大员一准儿都争着孝敬您。”他献媚地看了慈禧一眼,“老佛爷,您就瞧好儿吧。”
    自从发行股票改革税制,台湾商会又重修了,锦带似的围了一道绿瓦粉墙,中间加了一间倒厦。减了税的商人们生意兴隆,时时呼朋唤友,在商会底层的精舍里品着南国的时鲜水果,弹几曲南音,听一段歌仔戏,气象是说不出的红火热闹。
    商会二楼新改了花厅,楼上文窗窈窕,设着雨过天青的纱帐。沿楼梯一道八宝琉璃屏风,拾阶而上,远远就听到高声大气的议论声。
    从五月开始,徐骧、罗又仑、洪力川、郑万鹏等人就连日聚集在商会,讨论克虏伯大炮事宜。几天下来,几个人都瘦了一圈,却是一筹莫展。
    洪力川气咻咻地一顿茶碗:“徐会长,你也忒‘肥主支某’啦,刘大人不让商家募捐,你就说是商会的节余,巡抚能查商会的帐去?把大炮银子凑上就完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是一怔,不知什么是“肥主”。罗又仑正在喝茶,一愣神,扑哧笑出来:“洪老兄说的怕是胶柱鼓瑟?他不认得‘胶柱’,自然成‘肥主’了。那个瑟字,就屈尊成了‘某’喽。”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连一直愁眉不展的徐骧也忍不住乐了。
    郑万鹏道:“洪老板的话虽粗,但办法也不是不可行……”正要往下说,楼梯上突然登登脚步响。珠帘一挑,进来一个人,脚步峻朗英风飒爽,正是谭嗣襄。他望着众人微微一笑:“诸公还不知道吧?福建巡抚杨昌浚大人,亲自押送了一百万两助饷银,前日已到台北了。”仿佛熏风吹过海面,阴郁的花厅霎时骚动起来。
    徐骧霍地站起,眼中熠然闪着光:“太好啦!如今福建助饷银已到,倘若炮价再降下来,修建炮台就指日可待了!”
    罗又仑沉吟着:“有关购买德国克虏伯大炮之事,我想了许久,不知是否可请德国华人帮忙洽谈?”他说到这儿停住了,众人都急等着下文。“我们广东同乡会、福建同乡会遍及世界各地。这些华人虽旅居海外,但心向祖国,情深意重。请他们帮忙,此事必有转机。”
    徐骧兴奋地一拍手:“哦?这个主意不错。”
    郑万鹏也悟过来,接口道:“还是罗老板主意高!台民大多为闽粤祖籍,台湾商会与闽粤两地同乡会早有往来,由我们商会出面,办理此事就容易多了。”洪力川此时也听明白了,急得伸臂挥拳:“那还罗嗦什么?干伊娘咧,赶快办吧!”
    刘铭传正伏在桌案上仔细看图,并用笔不时地划着。徐骧的脚步声惊动了刘铭传:“哦?是云贤来了,快坐!”
    徐骧紧走几步,兴高采烈说:“大人,购买大炮一事已有转机!通过旅外华人,我们已和德国商人谈妥,价格压了五成。广东同乡会、福建同乡会都愿为兴台出力。他们可以派华人技师,免费帮助架设炮台。”
    “太好了!”刘铭传兴奋地以掌击案。
    “是太好了!”话音未落,唐景崧从外面高声接话:“大人,浙江、广东两省看闽浙总督杨大人亲自送助饷银,也不甘落后,派人把海关税银送来了。两省合计送了五十万两。您说,这是不是太好了?”刘铭传抬头,只见唐景崧和谭嗣襄联袂走进来。
    刘铭传兴奋得两只眸子放着光:“是啊,闽粤浙三省资助台湾,诚心可感,有大陆四万万人的支持,建台之事何愁不成!”他面对众人,呵呵一笑,“今天都是报喜,理应庆贺一番,我来做东,让你们尝尝我家乡的安徽酱鸭子。”
    “好,抚台大人做东,我们定要痛饮三杯。哈哈――!”
    众人笑声未绝,门外猛然一阵纷乱。当值侍卫匆匆跑来:“报!禀抚台大人,皇太后懿旨到!”众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刘铭传、唐景崧对视一眼,赶快换好朝服走出接旨。
    巡抚堂院内,刘铭传、唐景崧叩头接旨。钦差打开懿旨宣读:“刘铭传接旨!圣母皇太后手谕:皇太后六十万寿,重修颐和园,着台湾省交纳祝寿银100万两,钦此!”钦差宣完懿旨,转身走了。
    刘铭传跪倒在地,听罢气急败坏。他疯狂地用拳击地,手上浸出血迹。众人见状惊呆了。唐景崧一骨碌爬起来,赶忙搀扶刘铭传:“大人息怒,大人――!”
    天色阴下来,房间里是难耐的沉默。唐景崧哭丧着脸:“倘若拿出100万两祝寿银,炮台还如何修得了啊!”
    “简直是祸国秧民!”刘铭传猛地用拳一击桌案,茶杯被震落于地,摔得粉碎。三个人同时一惊。唐景崧吓呆了,急忙过来劝阻:“大人不可如此,传了出去,就会毁了前程啊!”说罢,他小心地看看窗外,扶刘铭传坐下。
    “铭传前途不足惜,大不了,我再次辞官赋闲,回家种田也就罢了。”刘铭传气鼓鼓地说,“可是,台湾的开发不能半途而费啊!”他说着眼圈红了,嘴角在微微颤动。唐、谭、徐三人也都眼中含泪,寂寞无言。一时堂内的空气好像冻结了一般。
    过一会儿,唐景崧试探地问:“大人,此事又如何料理呢?”“还料理什么?一文不给!”刘铭传气愤地起身走进内宅。三个人惊呆了,面面相觑。唐景崧醒悟过来,赶前几步高叫:“大人,此法不妥,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吃罪不起啊……”
    刘铭传回过头,愤然吼道:“我要上折子,向朝廷奏陈利害!此事与你们无关,全由我一人承担!”
    殿内烛灯高照,年轻的皇帝在御案后来回踱步,他的身影映在墙上,时大时小。皇上停住脚步,手捺在御案上,用期待的目光向殿下投去。殿下躬身站立着一个人,人影逐渐变大,正是两代帝师、户部尚书翁同和。
    皇上说:“刘铭传的折子朕看了,奏陈之言句句在理。做臣子的为国分忧,朕作为一国之君――唉!若不准奏,难以答复啊。”皇上坐下拿起御笔,准备朱批。翁同和见状,急忙跪倒:“启奏皇上,臣以为刘铭传的折子不能准奏。”
    “哦?”皇上一惊。
    “万岁您想,”翁同和斟酌着说,“重修颐和园,是皇太后的主张!此折奏陈了修园的种种弊端,虽言之有理,却言辞锋锐,矛头直指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扶植了皇上,慈闱训政二十余年,倘若皇上批准此折,朝中大臣便会议论皇上不孝!我大清以孝治天下,皇上何以对群臣交代?再者,台湾建省虽急需资金,但今年福建大旱、河南水灾、陕西闹蝗、安徽地震……倘若各省的封疆大吏都给朝廷上折子,太后老佛爷的懿旨不是就落空了吗?若真这样,一来惹得天威震怒,二来园子又不能不修;这钱,户部可是拨不出来的。”
    皇上没想到有这样大的文章,一时愣住了:“那依老师的意思呢?”翁同和沉思片刻:“启奏皇上,臣以为应想一个两全其美的作法,既能使圣母皇太后龙颜大悦,又能给刘铭传个答复。”皇上皱眉不语,许久才说:“好,那就先留中吧。抄一份给颐和园送去,听听皇额娘的意思。”
    慈禧的懿旨一下,果然见效。从部库拨白银400万两,各官报效俸银121万两,另有外放各京官报效俸银167万两。报效最多是长芦两淮盐商,各40万两;最少的是钦天监,相当于现在的天文台,报效200两;连内监宫婢,也不得免,小太监、太监妈妈、各宫宫女也都有几百钱的进奉。就连外籍人赫德,也捐了一万两。可谓薄海内外,巨细无遗。各省摊派就不用说了,不论省大小,都要捐资100万两。当然,台湾也不例外。
    看了刘铭传的折子,慈禧几天来的欢悦冷了大半。她坐在龙椅上,面沉似水。李莲英殿下躬身侍立,不时地抬头偷眼看看老佛爷,脸上露出狡诈的神色。
    慈禧冷笑道:“刘铭传的折子我看了,别看他是个武将,折子倒写得有板有眼,你还真驳不倒他。台湾的封疆大吏当上了,什么国呀家呀,好像大清国就他一个人儿撑着呐!哼!”她喝了一口茶,抬眼问一旁侍立的李莲英,“朝中的人都怎么说呀?”
    李莲英忙说:“回老佛爷,刘铭传心高气傲,在朝中伤了不少人,此人倒不足虑。只是他的折子对重修颐和园一事陈说利害,尖锐无比。弄得朝中大臣,对修园子怎么说的都有。奴才也学不清楚。只是为这事儿,奴才想着不平。”说完,他偷眼看看老佛爷的脸色。
    慈禧抬眼看看李莲英:“刘铭传上折子,用得着你不平?”
    “奴才多嘴!”李莲英忙磕个头,说,“奴才是想,刘铭传当初撺掇皇上建省那会儿,说什么‘东海仙洲’,好像台湾遍地都是钱。既然这样,他还向朝廷哭什么穷儿?他这一上折子不要紧,几处的封疆大吏都在哭穷儿。封疆大吏们只知道自己舒服,就不念念朝廷。这是奴才不平的第一处。”
    慈禧绷紧的脸松弛了,她微微翕动双唇:“那第二处呢?”
    李莲英看老佛爷听进去了,更带劲儿了:“回老佛爷,这第二处,奴才是想:朝廷处处省着,处处替各省筹划粮饷,打个胜仗,老佛爷还掏自格儿的体已犒赏他们。可是这些封疆大吏,官只管自个儿做着,权只管自个儿揽着,从不想朝廷有多辛苦。就说马尾一战吧,辛辛苦苦办了个船政局,造了十几条大船,不到半天工夫让洋人全炸光了,几百万两的银子扔到汪洋大海里。这一回刘铭传又修什么炮台,还不是半天工夫让洋人炸光?几百万两银子又白花了。”
    话说到这儿,慈禧猛然瞪了他一眼,善于察言观色的李莲英赶快改了口:“奴才是想――”他挺直脖子,作出无愧于心的神态,“说来说去,还是奴才替老佛爷不平,这大清国的江山如果不是老佛爷镇着,哪儿有今天?照奴才想,台湾一个弹丸小岛,修什么炮台,买什么炮啊?只要老佛爷洪福齐天,有您镇着,什么全有了!”李莲英偷偷观察慈禧的动静,他还在找机会参刘铭传。见老佛爷动情了,他又鼓足勇气开口:“我看,这个刘铭传就是成心和老佛爷呕气。”
    “他敢!”慈禧起身挪步,踩着花盆底,慢慢地遛达着。她想,先是丘逢甲上折子,搅得言官们沸沸扬扬;如今刘铭传又上了折子,让各省封疆大吏看我的好戏。原因全在这个刘铭传身上!他是成心跟我作对呀。哼!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乐寿堂阒寂无声,只有自鸣钟滴答滴答烦躁地鸣响着。隔了许久,慈禧眼皮轻挑,懒懒地问:“刘铭传的折子回复了吗?”听了懿旨,从紫禁城赶来的光绪连忙躬身站起,低声说:“回亲爸爸的话,儿臣没了主意,正是为这事儿请亲爸爸您示下。”
    慈禧咬牙切齿:“这个刘铭传,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对我的懿旨竟敢置之不理。他心中还有咱们娘儿俩吗?这种人肯听谁的话?这样的臣子,留他又有何用?!”
    皇上赔笑劝慰:“皇额娘息怒。刘铭传功高才大,连李鸿章也要让他三分。儿臣以为,其一,刘铭传勇猛善战又勇于任事;其二,刘铭传在淮军中的势力很大。曾任两广总督的张树声、张树珊二兄弟,还有潘鼎新、周盛波,当年都曾与刘铭传歃血为盟,结为兄弟。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亲爸爸您看――”
    慈禧冷笑:“嗬!皇上越来越长进啦,还会训斥额娘了!”皇上一惊,战战兢兢地跪倒:“儿臣不敢。”
    “他的折子,你打算怎么回复呀?”慈禧拉长了声音。皇上沉吟片刻:“儿臣打算准了刘铭传的奏,台湾建省未久,不交纳祝寿银子。可是……对刘铭传也要狠狠申斥,为皇额娘出气。”
    “不错,是得狠狠申斥!”慈禧沉着脸说,“不然,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把言官们弹赅他的折子给他看看,要让他知道,他的顶戴花翎是朝廷赏的,多大的功劳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没有朝廷给他作主,他在台湾就一天也混不下去!”
    台湾巡抚堂外。传旨太监高声大气地宣旨,刘铭传跪倒叩头接旨。传旨太监尖锐地叫:“皇太后口谕,刘铭传着奉旨申斥!”
    说到这儿,本来就是女人腔的太监一叉腰,满脸怒气,学着慈禧的口吻:“刘铭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啦?你的官儿是谁给的?小小的山贼野寇,全仗大清国给你的体面,如今倒好,都忘了谁是大清国啦!你心里还有皇上,还有我这个皇太后吗?呸!”说到这里,忽又面容严肃,接着宣旨:“皇太后口谕:着台湾巡抚刘铭传,台湾炮台立即停修。钦此――!”
    太监宣完旨,将弹劾刘铭传的大堆折子抛于地上,盛气凌人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刘铭传被传旨太监骂得懵懵懂懂。他抬头看着太监远去的背影,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脚步走进内堂。刘铭传抬起头,眼神凝固在墙壁的条幅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看着看着,他忽然一声大吼,跑出门外。
    刘铭传冒雨跑向海滩,浑身泥泞。未修好的炮台被雨水击打着,冲刷着,似乎在倾诉着不平。刘铭传抚摸着炮台,泪水滚滚而下,他仰天大叫:“大清国,我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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