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泛起蒙蒙光亮，又是一天的开始。
    白玉淑下意识地将锦被拥在襟前，缓缓睁开眼──身畔，空荡荡的，睡不暖的床炕，永远只有她一人，漫漫长夜，唯有寂寞与她相伴。
    低低叹息了声，她掀开被子下床。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深闺寂寥。
    怨吗？其实不，万般皆是命，是她自己将夫婿让给了别人，又能怪谁？
    轻巧的敲门声传入耳中，“夫人！您醒了吗？”
    抛开低迷的心绪，白玉淑轻道：“进来吧！”
    一名容貌清秀的丫环走了进来，手中端著一盆热水。
    她移步下床，让丫环为她梳洗更衣。
    “夫人，您生得真美。”丫环一面为她梳著黑缎般光滑的青丝，一面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是吗？”白玉淑对著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里头映照出一张绝世娇容。
    “是啊！奴婢敢说，整个司空府之中，再也没人比您更美了。”怕她不信，小丫环加重了语气强调。
    这是实话，绝非逢迎之语。
    一手抚上绝丽嫣容，她近似自言：“有什么用呢？他终是忘了我啊！”
    空有绝色，却找不到欣赏的人，她为谁而娇？为谁而美？
    小丫环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发表言论，“所以说，奴婢一直很疑惑，老爷一开始时是很爱您的，可是为什么很快就忘了您，反而对若弗郡主如此之好。想若弗郡主陪老爷十年了，老爷从没有善待她过，怎么会等到接夫人进府后就突然喜欢她了？她脾气不好，长得也没有夫人你漂亮，真是不知道老爷看上了她那点？”
    这又能怪谁？还不是当初她心地善良，看见若弗郡主跪在地上求她，希望她可以将沉吟水倒入酒中，让司马风忘了她一个晚上。当时她并不相信沉吟水真的会使司马风忘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若弗郡主真的很可怜，而且若弗郡主当初说这个药水只有一个晚上的功效，所以她才将药水放在了酒里。可是现在呢，已近四个月了，司马风似乎还是没有记起她来。她想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蠢，竟然相信了若弗郡主的话。
    见著她不寻常的沈默，心直口快的小丫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惊惶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夫人息怒！”
    “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于你。”
    “谢夫人不罪之恩。”松了口气的小丫环连连叩首，迭声谢恩。
    然而，这些人愈是如此，白玉淑愈觉难堪，一声声的“夫人”，像是对她最尖锐的嘲弄，一个没有丈夫的夫人，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这个虚名，只是一则讽刺，一如静置桌面上当初老爷送给她的白玉簪──就在丫环梳好了头，正要将它戴上时，她淡淡摇了下头，“不必了。”
    快到晌午了，她又想起了两天前收到的那封信。
    “白玉淑，你或许不认识我，而我是如此的熟悉你。想当年我和师兄是那么的恩爱，可是由于你的出现，使得师兄决定娶你。你有什么好的，娇弱无力，根本不能帮师兄完成他的丰功伟业，可是他是那样的爱你，我不服。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师兄会忘了你吧？是因为沉吟水，只要是心爱的人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给对方喝了沉吟水，他便会将你忘了，若弗郡主给你的沉吟水就是我给她的，也是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给师兄喝下那水。现在你一定很想知道破解的方法吧。后天晌午到山神庙，我就告诉你。”
    白玉淑想了想，走出了房门。她要知道破解的方法，不仅是为了她自己，还有月儿──她心爱的女儿。她不想看到自己两个心爱的人反目，也不想看到月儿不开心。
    “你果然很准时。”那女子蒙着面，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并不让白玉淑开口，径自说道，“一年的时间够长了，想必你也受够了。其实方如果你死了，师兄自然会记起你的。我就是要让师兄痛苦，我没有得到快乐，他凭什么有！”
    “我同情你，因为充满仇恨的你不会快乐，即使相公记不得我了，我在他的身边依然快乐，因为每天我都可以回忆以前开心的日子。同样，即使我死了，相公他也可以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而你，将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且，，我相信终有一天相公会想起我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白玉淑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同情。
    “娘，我们离开这里吧，回虫二山庄去。”看着月儿不知道第几次这样说，白玉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月儿长大了，她不能让她的月儿恨自己的父亲一辈子，她也不要自己的丈夫糊涂的忘了自己，忘了女儿。相公，原谅我，我要先你而去，留下你孤独的过完剩下的几十载春秋了。白玉淑在心中默默说道，两行清泪从眼角慢慢流了下来。
    从此，她便开始作践自己的身体，约乎半年的光景，她便油尽灯枯了。月淡星希摇曳的幽暗烛火，映照得室内一片戚然。望着那烛火，她深知自己也宛如那烛火一样，即将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她想到了自己受到的苦，然而，再苦也没多少时候了，她深知，在人生将至的尽头，爱恨情欲，都将深埋。
    唯一挂念难舍的，是月儿，她可怜又无辜的女儿……强撑起身子，白玉淑费力地低喊：“月……儿……”
    “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急忙应声，跑到床前。“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您别起来。”
    “别怪你爹，他……他只是忘了一些事情，这并不是他的错，这些都是娘一手造成的。要不是娘当初轻信他人的话，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白玉淑握着司马寒月的手说到。
    “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司马寒月不解的问道。
    “月儿，你不需要知道，你听娘说，彤儿那孩子……”
    司马寒月倏地冷下脸来，寒寒地说：“我不想提到那对母女。”
    “月儿，别这样，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
    “妹妹，也许我本来是有的，可是她被人谋害了，一个还没有出生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司马寒月的眼中满含泪水，“娘，就是你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顿了顿，司马寒月接着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以外我就没有亲人了。”
    “月儿……你别这样，娘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不要有仇恨，这样你会不快乐的。碾尘这孩子不错，你楚伯伯又喜欢你，等你二八年华一到就嫁过去了，他们会好好待你的，记住，你要得到幸福，这样娘就……”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司马寒月感觉到娘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渐渐没有了力气。
    这是白玉淑的嘴角幽幽地挂着笑容，那笑容，缥缈得让人难以捉摸。
    爱已绝，恨已杳，泪已阑珊，这样的人生，是该划上句号了──她握着司马寒月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安心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