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环不时地瞟我一眼，似乎有话要问我，我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有什么事吗？干嘛老看我？”
    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说话我就出去了啊，娘子。”说着拿着扇子，嘻嘻笑着出了门。
    从今天开始，我要为我的客栈“奠基”了。第一步嘛，是要弄到银子。没银子，怎可能有“红尘福地”？马上就要到夏季了，我最不喜欢夏季了，本来就热，胸前还裹得紧紧的，真要人命。往年为生计所逼，我不得不忍受；今年，我要给自己放一个暑假。所以关于弄银子的事，要抓紧办了才好。
    走访了几家书局，对于我的书稿他们大都很感兴趣，毕竟“白衣书圣”云自在的名头还在。麻烦的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要报礼部批准。至于何时批准，没有准信，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五年。
    “贵号就没有什么门路么？”我悄声问京城最大的书局翰墨轩的老板。
    “云公子，您拿礼部的批准文书来，我们只管制书、卖书。您是沈大将军的义弟，又与梁王爷亲厚，文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老板点醒我说。
    我闻言只得点头称是。暗想：沈轻鸿就不说了，他常年驻在外地，京官想来也不认识几个，就是认识，他几次请战已将朝廷上下得罪精光，也不好意思请人家帮助；至于萧静远么，真是六月债还得快，昨晚我才把人家踹下床，今天好意思请他帮忙么？
    跑了半天，我的脚也走酸了，腰也走疼了，还什么都没办成。我原以为我将书稿一拿去，人家给我银子就完了，谁知还这么麻烦！
    垂头丧气回了家，紫环迎上来：“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我的红尘福地呀，”我倒在椅子上说，“看得到摸不到呀。”将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你真的想开客栈？”她望着我似不相信。
    “这是我两世的愿望！”真没骗她，没穿之前我就特别想做一个风四娘那样的人，开一间客栈，坐看刀光剑影，快意江湖，还有银子可赚。
    “王爷他……”紫环突然一掌击到桌上，气愤地说，“他不管你么？”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不好意思跟他说，昨晚我才把他踹走……”
    “你……踹……他？”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重重点下点，对她说：“拜托你不要把眼睛瞪那么大，有损形象！简直就像鼓眼金鱼。”
    “你为什么踹他？”她缓了缓眼睛，继续问。
    “他突然说要娶我。我不同意就踹他了。”
    “……在床上？”
    我红着脸点头。
    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止。笑完之后对我说：“如果是别人，我断不会相信；但是妹妹你嘛，做这样的反应是你的风格……”
    “那又有什么好笑的？”我不高兴地说。
    “我只是想，王爷和当今的皇帝一奶同胞，尊贵无比，大概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踹过，这第一次，居然是被自己的王妃踹下床！”她说完又笑开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
    “那他岂不是很生气？”笑完之后她又严肃地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开客栈呀，”我奇道，“你相公我今天一天不就为这个奔波么。”
    “我劝你少白费心思了，你都是他的人了，他怎么可能让你抛头露面开客栈？”
    “为什么不可能？他占了我便宜我没找他算帐要他负责就算他烧高香了，他还凭什么不放过我呀？”我耸耸肩，继续道：“再说了，我一不漂亮，二不高贵，三不温柔，四不娴慧。有的，只不过是一身骄傲罢了。他若十年后还想娶我，那时再说吧。”
    “这是你们的约定？他真的同意了？”
    “呃……他听完我说十年就走了，应该是同意了吧。”我想，对于这种变相的拒绝，他心里也很明白吧。
    紫环沉吟片刻，问我：“不后悔？”
    “有一点后悔。”我皱眉说：“我该让他帮我拿到礼部的批文之后再踹他……”
    “你若真需要银子，姐姐这里有一些私房钱。”她进屋去，一会儿，拿来些银票和首饰匣子：“要是还不够，我有一些首饰，去兑了，也能换些银子。”
    “姐姐，你想好了，我赚了好说，我要是赔了……”
    “拿去吧！”她留恋地看了她的首饰匣子最后一眼，从里面挑出一支不起眼的银簪子，推向我。
    我收下了紫环的银票和首饰，并没有马上将它们折现。那些都是紫环这么些年卖笑生涯换来防老的钱，我怕她后悔。
    到晚上，我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没有避孕！急三火四地推搡起紫环，向她请教。她差老秦去药铺了买了几味中药，亲自动手熬了，端给我喝。那药的味道闻起来就让人恶心。没办法，为了不留后遗症，我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
    一连几天，紫环都似有所盼，问她什么她又笑笑说没事。那天吃晚饭时终于忍不住问我：“王爷真不来了，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翻翻白眼：“这不正合我意么？”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舒服的，他当真就这样吃干抹净抬腿就走了？当真是个……
    白天里，我带着老秦四处寻找合适的地址。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们骑在马上热得满头大汗，弄得我心情特别不好。什么东西都没弄好，天气就热成了这样。我暗暗想着回家之后让老秦在后院挖一个游泳池，夜里可以偷偷游泳……
    晚上我们回家时已经有点晚了，又累又饿，满身臭汗，秦嫂替我们开了门，支支吾吾地向我报告：刚才王爷来过了，骂了紫环姑娘一顿，要把紫环姑娘赶出去。我一听火冒三丈，我的人，他凭什么骂，凭什么赶！忙细细问秦嫂。
    秦嫂说：“午后王爷来了，似乎喝醉了，问公子你在哪里，紫环姑娘赶出来说您出去了，他就指着紫环姑娘骂……”说到这里，秦嫂神色闪烁不太敢说了。
    “他骂什么？”
    “他骂紫环姑娘带坏了您……教您……不守妇道……”秦嫂吞吞吐吐地说，“还要紫环姑娘马上滚回倚红院……”
    我听完连忙去后院安慰紫环，紫环已收拾好了包袱，坐在那里，一看见我进去，眼泪扑地就滑下来了：“妹妹，姐姐要走了！”
    我急道：“姐姐你听那个王八蛋的话干什么？他凭什么赶你走？不就是住着他的房子么？大不了我们不住这里，搬家！”
    紫环忙收了泪拦住我：“妹妹，我不是因为王爷赶我走、骂我，说心里话，听见他那些话我还挺高兴的，王爷对妹妹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向我出气。姐姐只是舍不得妹妹……”
    “既然舍不得，又不是因为他，那为什么要走？”
    “妹妹就要嫁入王府了，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谁说我要……”
    她掩住我的口，道：“傻妹妹，别犟了，我替你问得明明白白，是王妃，不是侧室，他能这样待你，你该知足了，多少女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求不来一个名份，哪怕只是个妾，他为了你连皇上的指婚都拒绝了，不会假了！”
    “姐姐！”我白她一眼，“就算是王妃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是关在金丝笼中的一只鸟，有什么趣！他那样的人，见一个爱一个，他能对我好到几时？到时候，不也是留一个虚名与别人钦敬罢了！”我冷哼一声，“别说等是十年，他就是一年后还想娶我，都算他有心！”
    “妹妹，心不要太高。”紫环拉着我坐到床边，幽幽地说：“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吧，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不要跟姐姐一样，这个年纪了，却……”
    我从未见过她说出这样伤感的话，不由得也红了眼。
    “世上是有痴情人，只是我们遇不上。纵使遇上了那样的人，他钟情的对象不是你，也还是枉然……”她两眼盯住烛火，“我追逐一个梦，追了十几年，一度离他很近，近到我以为就要成真了，却仍是破了……他当我是妹妹，虽亲近，却不亲密。我一度心灰意冷，万念皆空，想遁入空门，听了妹妹那句话，心里又有了一丝慰藉，”她看住我，缓缓念道：“所谓追求，不过是听从自己的心。若是有所图，便不纯粹了。”
    此刻这句话再次从她口里说出来，我竟没有一丝被人引为知己的欣喜之情。这句话，于她，是安慰，是寄托，还是无奈？我只听得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