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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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明亮的阳光透过宽阔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给这个公司顶层的休息区带来怡人的清爽和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百合花幽香,仿若轻柔的丝缎笼罩在周身。
然而一切的温暖,一切的光明都没有渗进自己的内心。那里仍旧乌云蔽日,满目苍夷。
在摆成圆弧状的米白沙发上坐下后,楠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就像拿出一颗威力强大的定时炸弹一样从裤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最终还是没有和本庄一起去那间虽然价钱诱人,但是味道确实不敢恭维的小餐馆去吃盖饭。当他表示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忙的时候,本庄露出了僵硬的表情,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口中所谓的“重要的事”就是和那个死缠着自己不放的同性恋摊牌。
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了这个虽然平时总有三两个人来休憩,但是午休的时候总是空荡荡的休息区。
在这么短短几分钟内,浅田就发疯似的发来了十多条邮件。内容也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子所说的话,翻来覆去都是在说他很爱自己,不希望和自己分手什么的。
身体比大脑还要快做出反应。拇指操作了几下,所有的恶心邮件就被彻底删掉了。然后他打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果断地发出了回复。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要再来烦我。”
这次并没有立即就收到对方的回应。正当楠木胡思乱想地猜测各种可能性的时候,一封简短的邮件发来了。
“我跟姐姐通话了。”
要是他们是在直接谈电话,楠木肯定二话不说就挂上电话吧。
明明既然对方发现了,这下话就更好说了才对,然而此刻他却感到喉咙里卡着什么似的,别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所以才会“近乡情怯”这码事吧……
纯洁的百合花就摆在旁边的茶几上。浓郁的花香飘进鼻腔里,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他挪了挪位置。这时手中再次传来了短促的邮件提示声。
“楠木先生真残忍。”
甜美的花香成了讽刺的帷幕。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而情感自顾自地发酵起来。
悲伤、委屈、愤怒……
弥漫在空气里的除了阳光和花香,还有苦涩的阴霾。
“你在说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打完就木然地按下了发送键。接下来回复的邮件就像炸弹一样一封封发来了。
“我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做错了,但是我会改过的,我以后会温柔对待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呢?”
“你总是不肯给我机会去。每当我想做什么去补救的时候,你就不由分说地推开我。现在也是。不过发现了我的身份,就说出那种话来伤害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伤心。”
“自从和你分开了以后,我就一直强迫自己去忘记你。然而在我几乎不再梦到你的时候,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你太过分了。明明我始终没有忘记过你,你却和别人曾经交往过。我那么爱你,你却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我的感情。”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会改过的,真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
一边声声切切地承诺改过,一边又无理地抱怨责备……
握着手机的右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忍耐几乎要决堤而出的眼泪。
手指木然地动着,在响个不停的邮件提示音中,他静静地发出了回复。
“我不会原谅你的。去死。”
下一秒响起的不再是刺耳的邮件提示声,而是忧伤的电话铃声。毫不犹豫地直接挂断电话后,他马上像在被谁追赶着似的快速移动着手指,把浅田的手机号码设为拒接,邮件设为拒收。
然而这样不过是权宜之计。
明明身处开阔明亮的地方,他却感到四周如此狭窄,以至稍微活动一下肩膀,都会碰上四周冰冷坚硬的铁板……
以渐行渐弱的刺耳蝉鸣为背景,椅子咔嗒作响的金属声伴随着吵闹喧哗的谈话声传进了耳中。当走到门口的时候,楠木才蓦然察觉到自己刚刚身处的教室里原来弥漫着何等酸臭难闻的汗味。
抬头看了一眼燃烧着一片橘红晚霞的天空,只觉一直盯着毫无感情的数字的疲倦双眼像被温泉清洗一样,渐渐恢复了生气。
“喂喂,楠木同学。”
正打算踏出教室,加入身穿深蓝制服的回家行列的楠木突然被走在身边的同桌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困惑地看向对方,就见同桌挑了挑眉毛,脸上挂着满是调侃意味的坏笑示意自己看向左前方。
“你的小公主又来了哦。”
已经懒得吐糟这个莫名其妙的叫法了。他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初中制服的瘦小身子正混杂在高大的高年级之中,有点艰难地逆着人流走来。
时间是伟大的魔法师,可以麻痹人的知觉,可以混淆人的认知。
不过是两个星期左右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山崎放学校前来找自己放学的事了。
现在就算看到对方不搭调地混在一群连制服都不一样的高中生的情形,他也不再觉得格格不入了。只是那些每天都被学习压得叫苦连天,唯一的乐趣就是聊八卦的同学们倒是越来越叫他无语就是了。
“啊,山……”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就被一把抓住。然后那个终日面无表情的瓷娃娃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走了。
虽然他早就觉得这个少年的性格叫人捉摸不透,但最近这种动不动就生闷气,动不动就失控大叫起来的现象越来越频繁了。
大概和他父母的事情有关吧。一个一直以为自己生长在幸福家庭之中的小孩却突然发现父亲在外面不但有别的女人,而且连孩子都有了。这样的冲击对本来就脆弱得犹如瓷娃娃的孩子来说或许太大了吧。
心灵失去了停泊的港湾,只会在无情的风浪中落得支离破碎的悲惨命运。
没有如常一样走向自己一直光明正大地公器私用的四楼生物准备室,山崎反而拉着自己往楼下走去。
“咦?这是要去哪里呢?”
然而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声调压抑得有如从什么地方挤压出来似的反问。
“刚刚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
“……装得好像很亲热似的走在你身边的那个。”
简直就像小女生在嫉妒自己的朋友跟别人要好。
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楠木尽量温柔地说道:“那只是我的同桌哦。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啦。”
虽然他这么说的意图是为了安抚一脸闷闷不乐的山崎,不过这也是实情。他有时候会和同学说说笑笑,但从不会深交。一睹无形的墙横亘在他和别人之中,而他并不知道那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仅仅由于他的笨拙。
对山崎亦然。他的情感太淡了。任何蜂蜜般粘稠的热情也好,真心也罢,混到他稀薄犹如清水的感情之中只会无一例外地变成零碎的感触,无法停留,容易遗忘。
正因为天生冷淡,所以才会总是缺乏安全感。有点咎由自取的感觉。
幸好的是,他的回答似乎让山崎感到挺心满意足的。虽然对方貌似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但是抓住自己的手总算放松了一点。
最后山崎把他拉到了操场的展望台上,找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擦也没擦就坐下来了。
和暖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橘红色的晚霞悠然地变幻翻滚着,间或露出方面高远的灰蓝天空。微风吹拂,一派祥和。
“那个,学长……”
一直沉默不语的山崎突然幽幽地开口了。只是他既没有看向自己,说得又很小声,因为过了好一会儿后,楠木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刚刚正在叫自己。
“嗯?怎么了?”
“……书包。能让我看一下你的书包吗?”
“为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话。其实他的反应很正常吧。虽说他这么一个穷得甚至连被别人偷钱包也会为荷包羞涩而觉得丢脸的学生实在没有什么好戒备的,但是突然被这么一问,谁都会心生疑窦的啊。
只不过这马上让身边这个瘦小的孩子打退堂鼓了,只见他抱着双膝,闷闷地应了一句“没什么”。
“啊,其实也没关系啦。你要看的话就看吧。”
莫名的罪恶感使楠木立马慌慌张张地呈献上了自己那十分不起眼的黑色书包。犹豫了一会儿后,山崎总算接过了书包,然后仔细地翻找起来了。
“呃,那个,能问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
翻找的动作停下来了。对方像抱着浮木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额头顶着凹凸不平的表面。
“学长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咦?不、不会啊。”
“……但是我就这么觉得。”
这时候他该说什么来安抚这个过分悲春伤秋的孩子呢?虽然这听起来很无情,但他真的觉得和山崎谈话实在很累。
正当楠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慰对方的时候,山崎再次幽幽地开口了。
“学长讨厌我这样吗?”
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干笑着答了一句“怎么会呢”。
一阵柔和的微风拂过,传进耳里的除了柔和的风声还有对方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的回话。
“嗯,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