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地为牢 第四章 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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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微凉的秋风,祁连到了枫晚林。这个地方还是跟第一眼见时那样的静谧。
渡口边接应的冰心堂弟子远远见着祁连的飞剑就奔了过来。轻手轻脚地抬了落虹离开,接应的弟子转身朝祁连福了一福,道,“照顾落虹师姐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师兄若得空不如去找一下杨枝师姐,她前几天好像说是要去听雨阁找你的。”
祁连长长舒了口气,温和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落虹身受重伤不省人事已经有一年多了吧?可是自己却总觉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样。
杨枝要找他……这可是稀奇了。
祁连整了整衣冠,彬彬有礼地先到了傅掌针那里见了礼。顺手送上方正新酿的一瓮果酒,顿时引来傅君瑶的一声调侃,“到底是听雨阁门下的弟子……”
“掌针就不用夸赞我们知书达礼了,否则外面叫我们‘花瓶’的人就更有根据了。”祁连拱手却之。
不料,傅君瑶浅笑一声打断了祁连良好的自我感觉,道,“我赞的不是你们的知书达礼,我赞的是你们讨好丈母娘家的手段。”说着傅掌针还晃了晃手中的果酒。
祁连哈哈一笑,厚着脸皮丝毫没有不适感。
“对了,杨枝好像说起要去找你的。她现在应该在花田里。”
又是杨枝吗?
祁连丝毫不敢把眉头皱起来,连忙点头称是,“我马上去找她。”
“话说,”傅君瑶拨弄着手里光滑圆润的酒坛,若有所思地说道,“前几天云麓仙居那边送来一封信给她。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她和云麓仙居的人有什么交往。原本还想八卦一下的,偏偏送信来的是一只不会说话的扁毛畜生。”
祁连的心蓦然窒了一窒。他诺诺着躬身告退。
花田里的马蜂一派兴盛的景象。好像不论被杀多少遍都赶不上它们的繁殖速度。
暖暖秋阳里,一堆堆的马蜂欢乐地趁着冬天尚未来临之际集体出来晒太阳。一眼望去,倒是铺天盖地,气势惊人。
祁连费了点功夫才从一丛花草后面辨认出杨枝的身影来。话说这小妮子怎么又穿回莲华套了,一身的翠绿明摆着想要考验他的追踪能力嘛。
杨枝这时也看到了祁连,笑着站起来迎了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我的好运来了。”
祁连摸了摸鼻子。有傅君瑶透露消息在先,他现在倒是不敢奢望自己是颗幸运星了。能够趋吉避凶少惹来几颗扫把星他就该在历代祖师面前烧几柱高香了。
“她们说你正找我。有什么事我能为杨枝姐效劳的吗?”祁连嬉皮笑脸地问道。
换来的是杨枝难得的严肃表情,“云成传信来,叫我过去。”
祁连愣了愣,很久都接不出话来。最后他只得在杨枝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躬身一揖,“但凭杨枝姐差遣,祁二莫敢不从。”
水云宫里没有大国师镇压一时便少了几分冷冰冰的仙气。祁连踩着飞剑和杨枝一起到达水云宫门口时居然也惹来了一小群看热闹的仙居弟子。
“哎哟,那位郎君可真是英俊。”
“可惜人家身边已经有了如花美眷了。”
“怎么?你的春心也动了吗?”
“贫嘴!再说我就让师兄跳舞给你们看!”
原来仙女们的八卦劲儿上来了也是相当可怕的。祁连想着不由得往杨枝身边靠了靠,惹来杨枝的一记白眼。看到顾云成时,两个人的心都被紧紧揪了起来。
“你还好吧?”杨枝呜咽了问。
“很明显,一点都不好。”顾云成摇了摇他惨白的头颅,道,“请你来,就是想你为我治病的。”
杨枝的脸一下子刷白成云成头发的颜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在怪我吗?当初听闻你出事了,我立马就赶来的。可是,这个病,我……我治不了。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懊恼自己医术不济……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杨枝有点歇斯底里。幸而一边站着的祁连适时按住了她的双肩,朝云成的榻上努了努嘴。
顾云成自然不是这样的人。
杨枝抬眼时,云成已经费劲了所有力气艰难坐起在了榻上。
“我从来都是不求人的。可是,这次我求你。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我立刻能够下地走路,让我立刻就能离开这里。”
杨枝眨巴了泪眼,困惑起来,“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任清泉好歹也是大国师的衣钵传人。”
“那座冰山前些日子已经下山了。有消息传来,说云溪和云盛也下山了。他们在紫荆谷里遇到了事儿。郝连城被降级处罚。死的人不下百余众。”
杨枝突然明白了过来。在被任清泉从国师府抱回水云宫后,王朝便算死再多的人大约顾云成都不会再介怀了。只是云溪和云盛着两个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牵动着顾云成最敏感的神经。
“何况,我自己的这条命能撑这么久也算不容易了。”云成掠了掠垂落眼前的发,笑道,“再这样苟延残喘下去我便不是顾云成了。”
杨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知道已经无力去挽留云成了。便遂了他的心愿吧。
一边的祁连看着顾云成,突然便想起了远在翠微楼里行动不便的方正和刚刚被他送去枫晚林的他昏迷不醒的妻子。一世人,像方正和落虹那样也是活着,像顾云成这样也是活着。所以,祁连说,“治完了病,我陪你一起下山。”
噗~三软甲小分队吗?杨枝笑了一声,暗道:路上应该够安全吧。
杨枝不是毒医,她专注研究的东西只有一样——岐黄医经。所以要来个以毒攻毒以邪压邪的彻底治疗,她还真是有点力不从心。在水云宫耗费时间差不多快要让顾云成崩溃绝望的时候,山下传来消息:任清泉和云盛云溪在天合关汇合了。不好的消息是太虚观门下的其他三个弟子,一个死在了紫荆谷里一个被尸兵掳走还有一个被心魔反噬后重创难保。
也许所谓的病急乱投医也是可以急人之难的。也许所谓的精神刺激恰好是药到病除的最后杀招。总之,云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痊愈”了。
于是一行三人不顾水云宫留守弟子的苦苦劝阻踏上了前往西陵城的路途。苦口婆心之后因为技不如人而被定身咒缠住脚步没法阻拦那三人的云麓弟子在背后哭天抢地,“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任师伯回来了一定会把我活活冻成冰柱的。”
“反正这地方和冰窟也差不多了。你就当是历练好了。”顾云成坐在仙鹤背上,淡淡从高空抛下一句,引得那个可怜家伙嚎啕了起来。哭声悲凉,在太古铜门前久久萦绕不去。
祁连他们刚到西陵城安顿妥当,那边任清泉领队的伤病员战队也后脚到达了。杨枝明知道事情是顾云成自己决定的还是怒气冲冲跑地去找任清泉算这笔糊涂账了。
祁连站在门口,一边望着天等人一边跟屋里的顾云成唠嗑,“话说,我那时候没有跑去上清峰救你们,现在想想还是很后悔的。”
“你不是在山下望风吗?”云成轻啧一声,道,“和云盛比试没有胜过一场的人还是呆在那个岗位比较安全。”
嘎啦一声。祁连听到了自己的玻璃少男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云淡风轻地把全身重量从右脚换到左脚,祁连继续努力对话中,“话说,你们用心魔真诀时被心魔反噬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屋里那位浅笑一声道,“比你被群殴时还有时间吟唱完九玄天元诀的几率高那么一点点。”
“顾云成,你果然是‘痊愈’了。”最后的风度没有了,祁连咬牙切齿。
“多谢挂心。正是痊愈了。”云成笑嘻嘻地目送了剑客拂袖离开,轻声道,“以后的事我自有处置。你,你们,都离我越远越安全。”
恼羞成怒的祁连没有听清楚云成的后半句话。等到冷静下来真正听懂了理解了的时候,祁二傻子发现顾云成已经死了。
如果顾云成不是当面看着他死的,祁连也许还好受些。
如果跟他一起死的不是他日日夜夜相伴处了好几个月有余的石云盛,他也许就不会做下最后的决定。
从生到死只有几步的距离。
祁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纹清晰。虎口上有练剑时磨出的茧子。
就是这双手,在那么近的距离让他失去了他的好友。
“客官,您的酒!”小二亮着他的金嗓子给祁连摆上了他要的烧刀子。
圈子说这玩意儿带劲儿。祁连却恪守着剑客的修行之道一滴未沾过。
“喝醉了手就会抖。手抖了就会握不住剑。握不住剑的剑客一定会死。”
这个理由在今天看来是不成立的。因为喝了酒才会醉。醉了就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才能尽情屠戮。
不过在那之前,祁连还要等一个人。
很快地在通往西陵城的那条路上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不是说去接你夫人了吗?”云溪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笑着坐到祁连对面。
“他们人呢?”祁连反问。
“被我支开了。平丘和卫庭大概猜到了我的意向,不过他们都很识趣没来阻止。”
同样也没有来帮忙。祁连轻喟一声。
“至于云眠,他一向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我让他回白云观了。”云溪抢过了祁连面前的酒杯,笑嘻嘻地一饮而尽。
“你告诉我,重生咒发动的几率到底有多少?”祁连定定地看着云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能够发动了,他们两个当场就会跳起来‘诈尸’。还容你等到现在来问我?”云溪的笑容有点惨淡。
祁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夺过酒壶一干到底。
烧喉咙的烈酒滑落喉间,烧心烧肺。
“倒是你,借口说要去接老婆就遁走了,实在没一点说谎的天分啊。不过,我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在这里等我。”云溪放下酒杯,取笑祁连。
“谁让我以前一次都没有胜过云盛呢?”祁连大笑了起来,“如今要去杀他,我岂能不等你一起联手。何况情况如果不妙的话,还得附带一个顾云成。啧,说不定……”
“说不定连你自己也一起搭进去。”云溪顿了顿,才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去干什么的?”
小酒摊子里一阵的沉默。
今天遇到煞星了!在一边听到胆战心惊的小儿背转了身躲在灶间哆嗦个不停。稍后他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淡淡道,“如果救不了他,我便要找回他的尸体。如果找不回来,我就要彻彻底底杀死他。因为石云盛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变成一个尸兵。如果连这最后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我便陪着他一起堕进最深的地狱。后悔药自是没处买的,一次教训就足够铭记了。”
另外一个干净清爽的声音戏谑了接口道,“不愧是祁二傻子。”
良久,小二才探出头来,只见白衣的道长和青衣的剑客扬手策马很快消失在了青雾迷蒙的大道上。
“真是晦气。一大清早地遇到这么些个打打杀杀的人。”
小二挥了挥手中的毛巾,端起空酒坛又开始了惯常的活儿。
“哎~您老坐!想来点什么?”
客来客往间,熙熙攘攘,不再留有那两个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