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将至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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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岁月。
他被时光雕琢淬炼。
青年是寡言而忧郁的。
——
“他是个奇怪的人。从事奇怪的职业。说奇怪的话。笑得像女人一样花枝乱颤。
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却渴求着进入他人的欢笑。
他喜欢转微博写日志,发照片群聊天。
他喜欢耍人吵架,弄得天翻地覆自己泰然处之乐在其中。
总而言之,他非常奇怪。非常变态。
也许孤独。
另一个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一生的意义。
他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初衷,之后也就把少年时代的繁琐的心事忘了。
那些洋溢着青春的面容,带着活力的笑容。毫不掩饰,毫无做作。
简单一如初中教室,阳光透过四月开满紫荆的缝隙,斜射入窗里,斜射入他注视的人的眼里。
有仿若透明的浅褐色流光。
除此之外他唯一能记住的,也就是那个人在他受伤时的反应。
思绪凌乱,语不成调。情绪激动,殷殷关切。
他才想起人说的俊美。
这大约就是美罢。
很美。
于是他笑了。于是那人弯起眼眸看着他的模样也笑了。
于是四月草长莺飞细雨蒙蒙初春时节。所有他能想到的美好的事物——柳絮杨花朝露轻瓣。都飘在那人的眼里,在深处的沉黑中消逝。
现在他的灵魂老去,也有可能是将来的事。
他无法再张扬,而他。
无法对发生的事件,作出合理解释。因为一切还是未知。”
青年揉揉不自觉皱起的眉心。在键盘上按下Backspace。
在音响发出一连串声音提示已无字符删除时,他睁开眼。
日志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无论追念怀想,无论昨日今时。无论过去他是何人,现在又是何人。
关于沈涟的一切。呼唤与被呼唤,思念与情感,痛苦或快乐。
全部忘记罢。
但愿真的忘记。
颓丧地瘫倒在电脑椅上,头部后仰。
青年望着天花板。
一夜。
一夜无眠。
他听到门铃声的时候,眼角看到墙上的时钟指在上午八点十分。
他不想动。
任由对方越来越不耐烦不断按压门铃,最后干脆用力敲打着门。
青年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在噪声中逐渐地阖上双眼。
“封语——封语——封语。封语嘿!你还活着不?”
静默半晌。门口的人焦急难耐。
“封语!封语你丫不会真自杀了罢!”
“封语你就和爷开玩笑罢你。反正你每次都会耍的我团团转你就高兴了!”
“你混蛋你!封语。风风雨雨的死封语!你给爷句话!”
停顿良久,屈芬恩狠狠跺脚。
“我不就是向你告白了么!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丫还不回我!你平时耍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怪你,我撒个小谎不行啊。你又不是女的我还得对你负责啊?”
“我去你个疯子。赶快麻利地给爷开门。三年革命友谊了你丫说断就断?”
聒噪。
“封语。”屈芬恩无力地唤了一声。
他侧偏过头,茸茸的栗色头发卷曲蓬松,刘海恰好遮住眼镜下的眉宇。
声音迅速变得颤抖。他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强烈地提醒自己不可能。
眼神慌乱地在门板上游走,他的手拍打发红。
“封语,我也不是女的你也不用负责的。我们又没怎么……”他嘴唇向下指尖发白。刹那惨白的脸色充满不敢置信。“封语……爷输。爷输成么!”
“你一混蛋怎么会真去干这种蠢事!对对对!一定不会。”上扬的语气,屈芬恩扬起下颚,“封语。开门罢。我是屈芬恩。”
“封语……”
“封语……”
尾音是细若蚊吟的自言自语。
封语死于三月九日。警方是在浴室里发现他的。
割腕自杀。
谁也不知道他的亲人是谁。连警察也查证不得联系不上。
屈芬恩听到消息的时候疯了一样冲到医院太平间。
是屈芬恩亲手把他放进滑稽的黑色十字棺材,是屈芬恩亲手把他双手合于双肩。
是屈芬恩在刺目的太阳光线下唱搞笑的流行歌曲。
是他亲手合上了棺材。
那种全世界的光芒都幻化作沉重有毒的银白色的汞,归于无尽黑暗从今天人永隔的感受。
清晰入骨。
可是令人惊异的是,入殓的尸体在二十四小时后不翼而飞。
这让屈芬恩尝尽震惊痛楚,竟扭曲成一种喜悦,绝望之中生出新的可能性。
哪怕这超出自然,哪怕这是场可怕的梦魇。
他都不顾一切地偏执地,要寻找到封语。
于是他冲到这里。
三月十二日早晨八点十分。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在门口。
他把脸埋在手臂里大笑。
笑得得意无比,笑得凄厉恐怖。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流下来滴在楼道上。
以至于他睁不开眼睛,满世界都是一个人的身影,满世界都是他的音容笑貌,满世界都是哀转不绝的笑声和哭泣。
门外的气息凄凉不安。
他从椅上站起来。拢拢乱发。
他用了一整天了解了这个身体。
看镜中的人,看日志微博电脑存档的内容,看收藏的物品和日记里的笔迹。
封语。患有抑郁症。职业是法医。
是个孤独的人。
浴室里的血液和水没有清除。依旧在浴缸里。
原本鲜红的血液凝固冷却,散在水里成了暗黑色。浴缸边沿还有冷凝的血迹,延伸到地砖。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个身体的手腕上只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显然原主人非常了解要在哪里下刀,深度多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失去大量血液死亡。轻轻触碰到那病白的手臂,甚至还能反射性地感受到刀锋的冰冷的锐意。
他的大脑里依然残余着死亡的感觉,好像接近了另一个时空,与世界毫无联系,身体在空中游荡。
怎样呼叫,怎样想要传达自己的存在。
都没有任何人听到。
死过一次的沈涟也无力以对。
封语是同性恋。因此与亲人疏远。身边的信息除了片段的描述找不到任何与亲人有关的东西。
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两个男孩子的合照。
关于屈芬恩。
他的手写日记本中提到很多。
封语喜欢他。
由于喜欢,变得更加阴郁哀伤。
表面的笑容掩饰不住内心的劳累疲倦。
这种沧桑悲恸如影随形,死死缠住他。
在屈芬恩告白后,日志的笔迹潦草。与前面的字相比放大不少。写者应是情绪起伏很大。
再翻一页。他看到纸张上残留泪滴晕开的墨痕。
是极致的兴奋,又即刻忧伤难过沮丧低迷。
想到是玩笑,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自己。
他拿起刀片,放满热水……
同一时刻沈涟在海边。
握紧枪柄,饮弹自杀。
从脑腔流出的血液,身体不支倒地,失去意识。
眼底一片冰寒。
他们性格的本质。应该是一样的罢。
青年唇线微抿。
封语死前牵挂着的……大约就是这个。
屈芬恩。
青年的视线移到门把手上。
他仿佛看见了海上的灯塔。
那么耀眼璀璨,是深夜大海里唯一的岸。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亮光。
还有点点海边人家的灯火,像摇曳不定的烛。
让他想起枯死的树干中苍青色的寂寥。
让他笑着面对死亡。面对大海。面对下一段花开的旅程。
他没有封语的牵挂。
青年潇洒淡漠。
门外的人蹲坐在门边笑。
没有听到房间里地板上拖沓疲惫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