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消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75  更新时间:12-05-25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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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寂静的校园被黑夜笼罩,散发着生冷的气息。
    经过短暂思量后,我放弃了漫漫等待,回到老地方——二号楼东面一角。
    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倒不是一件事我从不往坏的方面设想,而是不论好的坏的可能性,我都不会去做假设。事态只能遵循它的自身规律发展,这个过程不会受到人心的干涉。我在面对突发状况时往往能抱有冷静的心态,正是源自这份理性。
    现在的我在尽量维持着冷静。
    传达室无人看守。周六夜晚的校园。只听到声音的男人。林奏华不见踪影。种种迹象形成数条线互相交错,似乎在预示着某种早已发生又不可挽回的事态。思维控制不住地滑向名为悲观的沼泽,继而被拘束于其中不可自拔。颠覆冷静是如此轻而易举。
    我不是无理由悲观。从二号楼步行到门口顶多只需一分半钟,那二人却迟迟未归,这委实不正常。那个男人是保安,不大可能扔下学校护送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回家,就算他有这个好心,林奏华也不会答应。除了门口的传达处,他们能去哪?或者说那个男人带林奏华去了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他想对林奏华做什么?
    我在二号楼朝南的底部走廊,林奏华随男人离去的必经之路。这条走廊平日里充当车库,现在还停着三三两两的自行车,我必须小心绕过它们。月光稀释了浓稠似墨的黑暗,使我的视线尚可接收到外物隐约的身形。依靠被严重削弱的视觉和敏感更甚的听觉,我摸着虚空缓缓前行,腿上像绑了三公斤的沙袋,落地却比猫步更轻。谨慎得如同在提防前方拐角处突然有不明生物蹿出。通过制造声响引来那二人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出于一种若有若无的顾虑,终究没能实行。
    我怕会引来其他东西。
    有形的、未知的东西。
    “妖怪吗……”
    就连无意中的自言自语也聪明地放轻了声音。
    我并不放心那条又长又白的鱼。不过比起学校里有没有妖怪,更惹我在意的是妖怪的尊容。我没去过布达拉宫,但是通过旅行者的描述,我可以想象出布达拉宫大概的外形(虽然可能与真实的布达拉宫差甚远)。林奏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我发挥想象的只言片语,她只留给我一个笼统的概念,以至妖怪在我心目中连成轮廓的基本线条构筑不能。她就像吝啬自己的唾沫般沉默寡言,哪怕是一个标点也不愿多说。她还喜欢无故闹失踪,包括这一次……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幽灵,说不定比妖怪更恐怖。我得去找她,不管我愿不愿意。她手上捏着重要的筹码,她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我。
    当我的内心逐渐步向忿忿不平时,我终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我正往右转,只觉得脚下踩着了东西。那东西很薄,若不留心,踩上去根本注意不到。我拾起了它。是张纸。
    我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踩到几张。它们分布在一条直线上,指引着去往三号楼的道路。
    我出了走廊,走到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的一株灌木旁,再将纸举到依稀的月光下观察。
    三个火,是个焱字。
    纸上写着一个规整的大大的焱字。
    我立即想到:这应该是林奏华的呪符。她有不止一张具有魔力的纸,它们不仅能变出一条带鱼,还能叫人乖乖站着不动。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把试验对象锁定为身边的灌木。既然是林奏华的,那就不是普通的纸。
    我把呪符轻放在灌木丛顶上,后退几步,干瞪着眼等了一会,什么都没发生。
    “唉?”
    我又试了一次,仍旧一点事都没有。字符好端端地躺在灌木丛上,似乎真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林奏华的,不然解释不通这张纸的出现。
    我第三次将字符放回灌木顶上。因为担心这回也没动静,手上的力道暗暗加重了几分。刚一缩回手,就听见呼的一声,字符突然蹿出一团火苗。我的身子连连往后倾斜。
    虽然着实被吓了一跳,好在终于有所收获。
    那么,在探讨林奏华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转角处之前,我得先解决当务之急。
    火焰一眨眼的功夫就覆盖了半株灌木,火越烧越旺,把周围一圈水泥地板照得跟白天一样亮。
    “不、不不,快停下!该死!”
    我只不过是试验下呪符的效果,可没想过破坏植物!
    我效仿在电视上看过的用自己身上的外套拍打灌木,然而一触到火焰,整件外套瞬间就着了,接着被吸入了烈火的怀抱。滚烫的火舌一口咬住我的手,我飞快抽回手,连外套都顾不得拿了。
    眼看整株灌木在不过三秒内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巨大的火球,我一咬牙,转身冲上二楼。最近的厕所在二楼,不过隔着一条走廊。我拿出五十米短跑冲刺的势头奔过长长的走廊,又在水槽脚下找到一只装着拖把和抹布的塑料桶。我把桶倒空,用水装满,再提着它回去。桶有点沉,我必须放慢速度,确保救急的水不要过多洒出。下了楼梯,我一看,傻眼了,右手一软,差点没没提住水桶。
    到我胸前那么高的茂盛的灌木,没有了,整株被烧光了。仅剩下一小截焦黑的根基,和零零散散落在四周的残枝碎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味,似乎不久前这里才受到一颗从天上掉下的火球的袭击。
    太快了。我只不过是去找点水,一趟来去也没花多少时间,回来后好好的灌木就没了,跟变戏法似的。我不仅没救着火,还赔了一条衣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火势没有蔓延,不然我可要沦为凶恶的纵火犯了。
    不,我已经是纵火犯了。我刚刚烧了一株灌木,公家财产。我该不该庆幸夜深人静的时候正好没人看见我在犯罪?
    我把一整桶水洒向灌木的残肢,它们发出滋的几声,就像把水浇进烧开的锅子,不过要响亮得多。为不幸牺牲的灌木默哀一分钟,我又回去了转角处。地上还有几张呪符静静躺着。我突然有点害怕触碰它们,似乎一踩上去,就会冒出烈火将我吞噬。我第一次意识到呪符的危险性。林奏华居然随身携带威力如此巨大的危险物品,她到底是何许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我得先找到她再说。
    我顺着一路散落的纸张,边走边小心捡起它们。上衣没口袋,牛仔裤的口袋又太浅,我只好捏在手里。一是为了物归原主,二是我想留几张大概会派上用场。
    林奏华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不过她的衣服上有一个大口袋,她把呪符藏在那里面。从她的口气中判断得出,这些呪符是她唯一的武器,她不可能把宝贵的呪符当做废物随地乱扔(这个习惯也不好)。她一定是遇上连她都没料到的突发事件了。也许她在转角处碰到了在学校里散步的妖怪,在慌乱逃窜中丢掉了呪符,我真想象不出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当时我就在附近,周围很安静,我没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那么,假如她遇上的麻烦不是妖怪,而是她身边的男人呢?他们两人来到走廊尽头,正准备拐弯时,那个男人趁其不备将她击晕,她当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脸上的血液尽失,我相信我的脸色一定变得跟手中的纸一样白。那个男人要对林奏华做什么用膝盖也想得出来,难道还能是带她参观新蕾的夜景吗?我加快步伐,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似乎我跑得越快,就能离阻止那个男人的邪念得逞更近一步。我从二号楼径直跑到三号楼底层,又从三号楼跑到科技楼正门口。科技楼有两栋教学楼相加那么宽,横在三号楼和足球场中间,将学校分成两半。
    我站在科技楼大门下,望着远处的校门。门口只有一盏路灯亮着,虚弱的光芒几乎被漆黑盖过。传达室里依旧没有亮灯。
    手上除了几张易燃的纸没有任何线索。我毫无头绪地满学校乱跑,依次经过小卖部、操场和食堂,到了学校北面的宿舍区,再穿过宽阔的足球场,最后回到二号楼东面一隅。一无所获,情理之中。我越来越焦躁。吸入的空气是冷的,脑袋却热得快要冒烟。我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当我仍像只无头苍蝇在原地打转时,林奏华说不定已经被……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不敢想象找到林奏华时她凄惨的模样……不,不是林奏华。林奏华是谁?她想怎样都与我无关,但是澄澄若因为她遭受不测,我绝对饶不了她。还有那个男人,那个绑架犯。我要叫他们两人都付出代价。
    我想到传媒大厅还没去察看过,不过去了肯定也是一场空。明知如此,我还是朝那儿出发了。我经过一楼走廊,直接来到科技楼前的圆形广场,穿过广场就是传媒大厅。
    这时,一抹亮光引走了我的注意。
    科技楼一楼最西边的两面窗子,泛出了白色的灯光,点缀在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上格外显眼。
    我当即改变行程,往科技楼冲去。
    事后想想,那其实是个意思再明了不过的陷阱。它不费吹灰之力就钓上了混乱中的我,并带给我人生中第一段攸关性命的冒险。我可以保证,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那种冷至心骨的感觉。
    而这时的我,没有多想,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为我临时准备的陷阱中。
    科技楼一楼最里边、靠近通往小卖部的过道的是一间化学实验室,我曾经在那里用镊子把蚯蚓剁成三段。那个保安一定满心以为,学校里除了他和林奏华就没有第三人了。他错了。我刻不容缓地奔向通道尽头的实验室,光线投射在门口的地板上。瞧他,大意到连门都不关。
    “住——”
    手字冲到舌尖,旋即硬生生吞了回去。
    ——屋里没有人,只有日光灯孤独地亮着。
    我茫然地望着一排排散发着冷漠光泽的试验台。嘴巴闭上又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脚无意中向前迈出一步,不想脚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垂目一看,是实验室的不锈钢门。它本来应该站着,现在改为躺着。门中间一大片深深凹了进去,伤势惨重,像是受到了一头野牛的冲撞。
    我连连后退,背脊贴上冰冷的墙壁,头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转动不得,两眼死死盯住奄奄一息的门扉。心脏感觉被拎了起来,升高,等到了一个高度,随着灯光啪的一声熄灭又狠狠摔下——
    “啊!!”
    我大叫一声,就像被一只凶猛的野兽追赶似的撒腿往回狂奔。黑暗蒙住了我的双眼,我第一次感到恐惧,奔跑的双腿还在发抖。我被想象中的危险驱逐着,逃跑着,在又宽又长的甬道中发出急促响亮的脚步声。只听沉闷的咚的一声,我像一枚扔出去的铅球狠狠撞上了一堵墙壁。我摔得四脚朝天,心都差点摔出来了。剧烈的疼痛像蛇似的爬遍我全身,额头上冒出温热的液体,但我不在乎。我狼狈地爬起来,全身又突然僵住。
    我一直笔直着跑,即是说这里就是尽头。我摸了摸墙壁,没有窗子,而我记得科技楼每层楼的东西两面各有一扇窗子。难道说我记错了?
    我摸着墙壁,慢慢往回走。一路过来却漏掉了最重要的大厅(大厅连接着出口),也许是我太匆忙了。我调整好自己,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行。心想这次总不会错过了。不久,当一堵墙壁再次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的心整颗沉入了冰冷刺骨的幽深海水中。
    大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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