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飞雪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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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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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是个跟平常一样平常的某年某月某日,真的。它要是有个地震龙卷风什么的,或者发生点意外,像遇上劫匪被杀,像坠楼落井,最不济,哪怕被人欺负按进马桶里,我都认了。
偏偏,它平常的不能再平常,除了因为迟到我冲得比平常更拼了点,实在没什么特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急匆匆地刚转出小胡同,居然就迷路了!
要声明的是,我不是路痴,绝对不是!路痴能拿定向比赛冠军?!何况这条路我走了N回了,别说路痴,白痴都记得了。可重点就是那N回我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市府大楼,这第N+1回看到的却是白茫茫的森林。
我愣了,我懵了,我呆了,我傻了。不过只有0。1秒,我马上回头——却还是来不及了——胡同没了,房子没了,只有漫天大雪。
这是幻觉,幻觉!我转回身,再猛地向后转——没用!转回来,再转——还是没用!再转,再转,再转……
好累,好晕。我呈大字形摊躺在雪地上,闭目养神。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这么茂密的原始森林,这么纯白无污染的雪,地球上哪找去?该不会……不,这一定是梦,是梦!我使劲把眼睛毕到最紧,再猛然睁开——还是雪白一片。
原来,真的,是,穿?!越?!
这太扯了点吧,虽然我是满喜欢那些个小说漫画的,可是毕竟也受了那么多年无神论的荼毒,实在很难接受哎。何况,还是这种老的掉牙土的掉渣的桥段,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形象啊!!
不,就算真的是穿越,既然入口在这里,出口必定也在。我马上跳起来,四处摸索,还时不时踢起些积雪,希望能找到个水晶墙之类的。
别说我不懂情调,难得穿了也不知道好好玩。只是今天的春游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个月,大学的春游跟高中不一样,那才真叫游,对我这种日夜辛劳的工读生来说,实在难能可贵,哪能因为这种莫明其妙的原因就错过了?!再说那个世界正是初春,我只套了件薄羽绒外套,这种荒天雪地,两天就冻死了,就算创造了在严冰中永生的神话,也没法流传出去啊。
把半径20米以内的雪踩了个遍后,我又摊在了雪地上。果然没那么容易回去啊,早知道就不摊那家早餐店开业免费的便宜了,排了那么久的队,结果一急,跑这儿来了不是。
这么冷,看来还是去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比较实在。
我起身开始在林子里转,可是这森林横看竖看到处都一样,再加上这雪又模糊视线,我虽不停地走,却不知道是不是像我经常嘲笑的那些电视剧里的人一样在一个地方打转,但是除了走,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不过虽然我是不太积口德,抠门了点,外加今天早上踢翻了人家垃圾桶踩了某条猫尾巴,其他也没什么啊,这惩罚也未免重了点吧,人家穿越都是来享受锦衣玉食的,我就要冻死荒郊野外?!上帝啊,经常骂您是我不对,可是您老人家也忒小肚鸡肠了。
走了很久,周围的景色丝毫不变,唯有天色开始发暗,我又冷又饿又累,靠着一棵树颓然坐下。
此时的我,忽然很同情买火柴的小女孩——虽然我以前很冷血地说她是个逆来顺受的笨蛋。唉,人家至少有火柴,有奶奶来接她,我呢?我是孤儿,这又是森林,不会是狼来接我吧,我……
我猛地甩下包,我怎么忘了,今天去春游,我带了好多东西啊。顺手抓起个面包,边啃边检查装备,嗯,零食,相机,手机,MP3……
只翻了一半,我就停下来了,只顾啃面包。其实想也知道,今天又不是去野营,哪能有野外生存的器械。
填饱肚子,我整个蜷缩成一团。虽然没有火柴,但我记得有个打火机钥匙扣,应该试着生堆火,不过这雪地里一时半会肯定找不来干柴,所以,先歇会儿吧,累坏了。
其实,我干嘛那么急,既然来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没理由来送死啊,就算喂狼,也没必要那么大老远的,所以,我肯定死不了。何况目前为止,有哪个穿越的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就翘的?没事,死不了的……
这么想着,越想越安心,脑袋越来越沉,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朦胧中人影晃动。
“你醒了?”
我努力睁开眼,眼前的人端给我一个碗,她脸色惨白憔悴,眼波闪烁,似乎泛着幽幽的蓝光,一头雪白的长发随意散落着,加上一身素白的长衫,若不是注意到旁边的暖炉,我铁定把她当雪女贡。
果然我太天真了啊,还以为死不了呢,这不孟婆都来了不是?不过没想到孟婆竟然才四十来岁的样子,还是个仙子般的人物,想来她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尤物。
我费力支起身子,接过碗。
真苦,这一碗下去,就结束了罢,其实在人间走一遭也挺简单的啊。罢了罢了,其实我也没啥留恋的,记得下次投个不会抛弃自己的双亲就是了。
“啊,她醒了?”一声没有疑问的问句。
我循声望去。哇,其实上帝待我不薄嘛,到了地府竟有如此艳遇——眼前的男子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墨玉般的深邃双眼,干净的笑容透着一丝邪气,身着碧绿的长衫靠在一边衬的他气质如玉。
听说过黑白无常,可没听说过绿无常啊,难不成地府为了漏税谎报?啧,这年头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哪里是地府?没有忘川水,没有奈何桥,这里不过是间砖砌的屋子,而眼前这两个貌似孟婆和鬼差的也是有影子的——看来真没死。
正分析眼前的情况,手里的空碗被人抽了去。抬头,迎上一双泪眼婆娑的眼,孟婆微颤的手靠近我的脸,轻碰了下,又触电般弹开了点,只见她轻皱了下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抚上我的脸。手很冰,却格外舒服。
“音儿……”她的声音轻颤着,压抑又痛苦,颤的我的心都有些痛。
这本来应该的而且确是非常感人的一幕——即使不联系上下文。事实上,我虽然是很现实的人,也无意打破这么感动的场面,所以我只是愣愣地看着她,重新分析情况。
但是,貌似生物老师说的,人的某些行为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所以当我的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唱起空城计的时候,我不禁悲哀人类的进化——引用某拽小子的口头禅就是:“MADAMADANE!”。
孟婆愣了一下,尔后很温和的笑了:“睡了三天是该饿了。”她抹了下眼角的泪起身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直到她走出去,我依旧愣愣地,一动不动。
我记得我应该是穿越了,看他们的样子也的确不是我那世界的,应该是古代人,这屋子也是古代最普通的民宅。本以为他们好心救了我,可是她叫我什么?音儿?而且那态度,显然不是对待陌生人的——借尸还魂?难不成我附到她什么人身上了?
可是我记得我还吃过包里的东西啊,虽然那么想,我还是上上下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衣服没错,还有手上的伤疤,连包都放在枕头边上——这分明是我自己啊。
我抬头,对上那双显然含笑审视了我很久的眼睛,很平静地告诉他我的最终结论:“她认错人了。”
“哈哈……”他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笑的机会了,笑得抽风似的。
“你真有趣,”他笑着走到床沿坐下,“我也觉得雪姨弄错了。”
他说他叫逍遥,是他发现我的。他说他跟雪姨是在偶然的情况下认识的,也算是忘年之交。他说音儿是雪姨的女儿,算起来跟我一般大,丈夫死了,女儿也死了,只剩她孤苦一人,怕是雪姨思女心切,我又与她有几分相像,误把我当音儿了——这桥段比穿越还古老。
虽然很老套,可是我总得编个来历客道一下的,于是就把商贾遭劫那段搬出来了,当然,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同行的人都死了。不是我编不出离奇的,我是怕打击古代人幼小的心灵,毕竟人家有恩于我。
我知道他不信,也没指望他信,不过人总有些难言之隐的,相信他能理解,就像他的名字我怀疑也是假的。其实也不想骗他,不过说凭空冒出来的,更是不戳也穿的谎话,他更不能接受。
知道我没处去,他让我假扮雪姨的女儿。
看我犹豫了,他眯起眼睛,却全然不似在笑:“楚奈,你可知道雪姨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么?”
我不解的看着他,那么苍白的人,估计她身子弱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却突然一脸轻松,淡淡道:“你昏迷不醒,大夫说你撑不了几天,雪姨便一直输真气给你,一夜间头发全白,她本来身子就弱……”
“我答应你。”我很平静地告诉他。
他很满意的对我笑了笑。
他不知道其实我犹豫是想答应,要是以前,我肯定立马拒绝的。我是个很现实的人,在我看来,谎言就是谎言,不管善意与否,戳穿以后,都是伤人的,伤人伤己,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做的。但是雪姨,她的温暖让我沉醉,一次也好,假的也罢,我想有妈妈,想尝尝被爱,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接下来两天,我一直是躺在床上的,住在隔壁的大夫每天都来看我。雪姨每每温柔地为我吃药吃饭,每每轻拍我入睡,我都幸福得想哭,这里美得像一场梦——虽然古代的中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多么美的梦,这个梦,我曾经做了十几年,直到现实一次次泼醒我……然而现在,它却那么真切的就在身边,真切得让我害怕,每次醒来我都不敢睁眼,害怕睁眼看到的是挂着日光灯的天花板……
这天上午,我觉得好多了,就起身想到屋外转转,雪早停了。仔细打量这很是破旧的砖瓦房,正想着这大概是古代农村,逍遥来了。
“雪姨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
逍遥脸色一变,有些慌张地跑进去,似乎找遍了每个屋子都没找到,便又慌慌张张冲出了院子。
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也觉得不妙,跟了上去。
早已甩得我老远的逍遥终于停下了,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慢慢走过去,太不给我这短跑冠军面子了,不,有机会回去的话,我得拉着他,做他的经纪人稳赚,既是当红艺人,又是知名运动员。
走近了,才发现逍遥正站在离一个亭子十来米远的地方,亭子里那绝对是个尤物——柔弱身段,柳眉皓齿,明目红唇,面色苍白,双眼迷离地看着远处,好诗意的美人,就是有点眼熟。
我是现实的人,不懂爱情,但我看得出此刻逍遥的眼神很是复杂:薄怒,无奈,叹息……我看不懂,只有拍拍他的肩:“你女朋友?”
“呃?”
“嗯……意思就是,你喜欢的人?情人?”要跟古人解释现代词语真是杀伤脑细胞啊。
“哈哈……”逍遥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美女似乎注意到了我们,匆匆走过来,抓住我的双肩,担心道:“音儿,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要好好歇着才是。”
这声音……不是雪姨是谁?
见我愕然呆住,雪姨很是不解,逍遥提醒了一下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
她放开我,一手在耳侧用力一扯,露出我熟悉的苍白的脸和柔顺的白发,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出现在她手上——原来面具是连带头发的,这回长见识了。
“这是我年轻时的样子。”雪姨的声音很是凄迷,眼神缥缈得仿佛不在这个时空。
这个故事也很老套,大抵就是一对有情人约好在这里相会私奔,但是雪姨来得太晚,就这样错过了,一错过就是十几年,找也找不到,十几年来雪姨只有日日来这里等,自己越练越苍老,怕他来了认不出,就托人做了这面具,带着面具来等。
至于为什么私奔,为什么错过,她没细讲,我也不想问,我不是八卦的小女生,也不想打扰她的伤感,虽然我讨厌伤感。不过这样的故事要是以前我会嗤之以鼻,但听当事人来讲,尤其是雪姨,我竟跟着心痛了。
“音儿,”她忽然认真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内疚,却又透着决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但是……”
呃,忘了这码子事儿了。那八竿子打不着的父亲关我什么事,不过,我是讲究伦理的人,否则,像我这样的孤儿岂不遍地都是了?但是……
我走上前,柔柔地抱住她:“娘,他会来的,你一定会幸福的,我跟爹爹都是那么希望的。”
我知道眼泪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襟,我的心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这种我抗拒了十几年的疼痛。但是现在,我不会抗拒了,即使会更痛,我也想支起怀里这柔弱如水却依然执着的女子。
之后的日子幸福得让人发疯。
病好了,我便日日陪雪姨来雪芳亭,有时她给我唱曲儿,有时我给她讲摩登。雪姨似乎对药草十分熟悉,不过我这脑袋是记不了几个的。
有时逍遥也来,雪姨就看着我们打雪仗。相处久了,才发现逍遥根本是个顽劣的大孩子,总是捉弄我,手段不低,聪明如我,也难免不着他的道。
我也去林子里转过几次,试着找找什么时空隧道之类的,但根本不记得来时是哪一片了,便很快放弃了。
主要也是不想回去的,这里虽然没有空调,没有电视电脑,过得也是粗茶淡饭的农夫生活,却是从未有过的温馨,这是我在心底沉睡了十几年的梦想啊,有家,有家人……
我沉浸在幸福里,天真地以为日子会就那么延续下去,却忘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天早上,大雪纷飞。
醒来,却发现旁边的雪姨静静地盯着我,安静得像冰雕,没什么表情却意外生动,眼里有很多东西,太多了,我算是个会看脸色的人,可是我读不懂。
“呃,早安,娘。”我心里毛毛的,很是不安。
“音儿,”她抚着我的脸,柔柔地道,我却觉得她离我特远,而且越来越远,“是娘不好,让你受了很多苦。”
她的手异常冰冷,加深了我的不安。
她拉起我的手,套上了个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玉镯子:“这个是娘从小带到大的,能避邪,你留着保护你,千万别给别人。”
“娘?”她异常的平静让我恐惧得想逃,却僵住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着她。
她又拿了一支簪子塞在我手里:“这是他送给我的,以后你若见着他,告诉他,下辈子我继续等他。”
“娘?”眼泪开始在我眼里打转,她这是在干什么,简直就好像……
雪姨把我拥进怀里,很用力地抱着我:“音儿,你要幸福。”
我看不见她的脸,却知道此刻她一定笑得很安祥,我却落下惊恐的泪:“娘?”
“一定,要幸福……”
感觉她的手在我的背上慢慢滑落,恐惧着侵蚀我全身,我仿佛被人在胸口开了个洞,血不断流出来,心脏也似乎要跳出来,又乱,又痛,又慌,我颤抖地把她推离我的身体。
“娘?”我轻摇她的肩膀,没反映。
“娘!”我使劲地晃,她却像个木偶般任我摆布。
“……”我慌忙地跳下床,只穿了内衣就向隔壁跑去。
“林大夫!林大夫!”
……
大夫忙里忙外,我却只是惊恐得靠着墙,麻木,颤抖。
逍遥不知时候来的,为我批了件衣服,紧拥着我的肩,若不是这样,我恐怕早摊下去了。
最终,林大夫还是摇了摇头。
心口向被人砍了,疼的快没知觉了。
“不,这不可能。”
我很平静,因为痛得使不出力气。
“这不是真的。”
我使劲摇着头喃喃道,却觉得头顶星光点点。
“不是真的。”
转身出去,只觉得摇摇欲坠。
“不是。”
只剩麻木……
似乎是逍遥追了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头,对他惨然一笑:“你们骗我对不对?我在做梦对不对?”
他沉默,眼里满是哀伤。
我不再看他,任手指在空中乱舞:“你看,她明明就在我眼前,在那,在那……”
逍遥一把把我拥进怀里,紧紧抱着。
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潸然泪下——虽然我的泪腺已经枯萎了有十年了。
“我才刚有了妈妈啊,她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丢下我!”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