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16章 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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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停下歇歇行不行?走了老半天的路,你不累人家可累了!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怀烟停住脚喘息,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
从凌晨到中午怀烟一刻也不停地跟着这个男人走路,已被累了个半死。本来就因药力的作用浑身无力,现在更是脚下发软饿得要命,还没好透的伤口又隐隐痛了起来,刚开始还不服输硬撑着,终于还是嚷了出来。
前头已看到城了,正好可以进城歇息一下。
怀烟语音才落,那男人目光扫了一下城下张贴的告示,脸色忽地一变:"快走!"
怀烟还没反应上来,只觉肩上一紧,已被人拎进了一条胡同里。
"你搞什么鬼?"她不甘被人如玩具般拎来拎去,火气大盛。
“闭上你的嘴。”那男人蓦地回头,一字字道。他目光严厉如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怀烟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噤声被他拉着疾步走过郊外密林,重新返回了官道上。
“官府在缉拿我。”那男人淡淡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早知道这样,你干吗要劫持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那男人缓缓道:“你是有人指明要的人,这几日你就委屈一下吧。”他说来依旧不带半丝感情,似乎只是叙述一个事实。
怀烟吃惊之余又忍不住又问道:“是谁指明要我的?你的主子是谁?”心中不禁揣测:究竟是什么人呢?自己应该还没那么有名吧。目标究竟是指向自己,还是指向我身后的四爷呢?
那男人拿出了一顶范阳笠戴上:“少多嘴,走!”
她们终于在一家偏远的客栈住下,怀烟掀开那床不知盖过多少人的旧被,不由大皱眉头:"好臭!"
这家客栈几乎破得不象样,房里除了一张桌一张床就别无长物,而且到处弥漫着一股臭气,令人欲呕。
“客官,饭来了。”小二端进两碗糙米饭,再加上一碟青菜。
“这东西也能吃?”怀烟当场发作了出来,在王府里整天所见皆是锦衣玉食,就是和师傅在一起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伙食。如此饭食在她看来简直与猪食无异。何况如今失去人身自由,那个男人又冷的象块冰,正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现下看见这样的饭菜,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但当那男人坐下开始动筷后,怀烟又发作不出了。因为他在吃之时安之若素,仿佛还吃得很香。根本未将她的抗议放在心上,怀烟顿觉无趣,对着这样的木头发火,无异于对牛谈琴。
米饭很糙,青菜很苦,怀烟吃了几筷就不动了。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男人冷冷道:“现在不吃,明天别抱怨说又走不动。”
怀烟白了他一眼,赌气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饭,三两口就把饭吞了下去,然后再盛了一碗,再大口的吃,甚至把男人面前碟子里的青菜都一扫而空。
“你满意了吧?”怀烟把空碗一放,冷冷回敬。
那男人似乎压根不想与她计较,先自起身收拾好了碗筷,一并放在桌子上待人来收。然后四处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陈设,最后将自己的行囊和佩剑放在了案边。
怀烟看得有些发呆。这人都没有脾气的吗?
小二收走了碗筷后,又送来了烛火。此时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男人俯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一明一灭映着他的脸。他回过头来,正看见怀烟出神的目光,不由微微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怀烟忍不住问他。
那男人并不准备答话,只淡淡看了我一眼,既不动气,也不答话,另外又点了一支蜡烛,道:“我睡外间地板上。你老实呆着。”
可怀烟不依不饶问下去:“你为谁卖命,不就为了些好处么?何必累的被官府缉拿。其实人家根本当你是一条走狗而已,一个不高兴就可以随随便便踢你一脚。”
怀烟是成心要激怒他,不知不觉语气越来越尖刻--男人越是如此波澜不惊,怀烟就越想要触怒他,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那男人头一抬,闪电般凌利的目光让正滔滔不绝的怀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但随即又道:“你拿眼睛瞪我干什么?我怕了你么?”
那男人从桌上拿起蜡烛,走到门边,突停下:“为了你,我好几个兄弟都死了,我们做暗人的自有我们做暗人的原则,你也无须以此来激怒我。"
“不错,你为你的主子卖命卖的心甘情愿,我又何需多言。”怀烟不肖道。
他霍然回身,目光又一次惊电般地落在怀烟身上,审视般地看着她的眼神,怀烟坦然无惧,目光明亮得如同皎月,没有一丝心虚阴暗,毫无逃避地与他对峙。
男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极其刚毅而优美。
原来他长得也很好看啊,怀烟不由在心里想。
她一边想嘴上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喂,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褐色的?"
那男人突然抬头,冷冷看了怀烟一眼:"少多嘴。"
他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身离开。把蜡烛放在外间地上,又把斗篷铺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就睡地上?"怀烟有点过意不去地问,"你不怕我半夜自己逃跑?"
那男人不答话,只反手把门关上。
四更了。
怀烟一身冷汗地从梦魇中惊醒,欲喊无声,喉咙堵得慌。方才在梦中,见到了师傅,师傅竟然对她说叫她去救四爷,四爷满脸是血的站在她面前。
惊醒后心头兀自乱跳,冷汗涔涔而下,两行热泪亦不由无声直落下来。她曾经以为师傅的肩膀,将是一生温暖的天。后来师傅去了,遇到四爷,又以为四爷宽厚的肩膀是可以依靠的,可…可现在……
蓦然间,她对外面那个男人起了极深极切的恨意!
本来在这半月中,怀烟无形中已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犹记得刚醒来时那热切的眼神,至今想来仍灼痛她的心;看他每天为她端茶喂饭,虽是一言不发,仍是细心周到的。可在这一刹那间,她又回忆起了那场刺杀,那把当胸刺来的剑仍明晃晃的在她眼前晃,胸口的伤似乎又痛了起来,直痛的她恨不得将门外的人千刀万剐。
“不!我不能就这样认命!四爷一定在四处寻我,不然也不会发那道通缉的榜文。我一定要想办法逃走。"怀烟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
屏息倾听,房外很静。她细细想了一番,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轻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爬出了窗,立刻躲到了一丛灌木下。
就在落地一刹间,听到房门一声轻响,有人闯了进来。
--好厉害,警觉得这么快?!
怀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只听男人在房内稍稍停了一下,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心下登时一震:这声叹息含着一丝失望与愤怒,是从未在他不惊轻尘的语声中听到过的。
怀烟正在发呆,只听头顶风声掠过,待抬头看时,只见那袭斗篷已闪电般消失在夜色里。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望望天上的明月。自由了!可心中却不是十分欢喜,反而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她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夜风很冷,冷得她不住地发抖。可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让她咬紧了牙关往前奔,她明白眼前形势的可怕!
夜不是很黑,只有一轮朦胧的残月伴着她。无助、惶惑、孤独……种种十五年来一直深埋在内心的感受莫名地涌了上来。
怀烟在奔跑,却不知奔向何处。
出了城,刚想停下来喘一口气,突然呆住了。
“你终于到这儿了。”在城外冷月照耀的荒冈上,那熟悉的声音冷冷道。
声音中没有愤恨,没有火气,甚至也没有讥讽,那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怀烟突然遍体寒意。
“你逃跑了。”男人霍然回头,一字一顿地道,与钢铁相映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森然肃杀之色,衬着他冷漠严厉的目光,更是叫人心寒。
怀烟不由止住了脚步,男人从冈上跃下,还未落地,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他下手真重,怀烟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沁出了血丝。她只默默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感觉眼中有泪流了下来,这一刻,怀烟再也忍不住,多日憋压在心中的委屈现下全涌了上来,她一边哭一边对他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为什么要乖乖就范,为什么要跟你去见你那个主子,我不愿意,我要回家…”
这是怀烟被俘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泪来。多日积压的感情一下子爆发出来。
男人抬手将怀烟轻轻靠在他怀里,怀烟下意识地拼命挣扎,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泪更是流的肆无忌惮,他只是一声不吭的紧紧抱紧怀烟,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一会,四周只听见秋虫的鸣叫声和怀烟低低的抽泣声。直到怀烟打的实在没有力气了,也哭够了,他才放开怀烟。怀烟抬眼见他胸口已被自己的泪水濡湿一片,不知有没有被她打出内伤来,心中正有些过意不去,谁知"铮"地一声,只听腕上一阵轻响,一条精铁打制的镣铐已铐住了她的右手,而另一头却铐在他的左手上。
“哭够了吗?跟我走!”又一声冷冷的吩咐。
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无情。怀烟心中刚对他起的一点歉然之意立刻跑的烟消云散。
她知道,她已失去了他对她的仅有的信任。但自己的心呢,刚被掀起的一点柔软又被这无情的镣铐硬生生割裂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