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前光一面消耗手边的巧克力们、一面禁不住感叹。「该怎么说呢……果然是很有我们学校的风格……度过情人节的模式什么的。」他老兄所收到的份量，总共够装成几大布袋；赠送者有在校内的、也有校外人士。忍足谦也、渡边修和千岁千里这些人也各自都收到了不少的数量。
    
    「真是太蠢了，我完全无法适应……」黑河守仍然趴在桌面起不来，浑身乏力。
    
    「不管怎样，『你们这两对』是根本无法搬上台面吧……在我们毕业离开这里之前。」一氏裕次意有所指地说道。
    
    一想到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且表白出来没多久，就即将和心上人分开；丰臣秀子不禁悲从中来。
    
    「小石川同学……我、我舍不得……」
    
    「哎哎、丰臣老师，大家都还在这里，妳不要哭啊……」小石川健二郎伸手搭住克制不了而抽噎啜泣起来的女导师的肩膀，对众人歉笑以对。「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了。反正练习已经结束了。」
    
    「你们一定要当心点，千万别被发现异样了。」
    
    「我知道。」
    
    白石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黑河守。「那……我们也差不多该闪人了。」后者跟着起身，穿上自己的黑色大衣、将桃红色围巾圈住颈子，再把脑后那束被大衣和围巾夹住的长发拉出来，最后戴上一双墨色的断指手套。
    
    「嗯、你们两个路上也要小心点啊。」
    
    「阿守，大家说今天比较特别，所以我们改天见……」远山金太郎含着满嘴巧克力，依依不舍地对长发黑衣女挥手。
    
    黑河守忍不住趋前、揉揉他的脸颊和乱糟糟的红发。「小金，你要乖乖的。不要给大家添麻烦，知道吗。」小少年红着眼眶和鼻子点头。
    
    「拜托、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明明每天都会见到面，还想怎样啊……话说『最会添麻烦』的家伙还不是小金吧。」忍足谦也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为避免惹人疑窦，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离开校门。
    
    「守，接下来妳要去哪里？」男方彷佛有读心术似地，一眼就看穿女方的脑袋里装了什么。「要找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坐坐吗？」
    
    「什么不会被发现啊……呃、我想去一趟旧书店。」黑河守拉开背包拉炼、将里头用深色纸张包装起来的盒子一角露给对方看。
    
    白石偏着头思考片刻。「好啊。我们也很久没去向店主爷爷问好了。」然后，他又担忧地问：「不过，老人家会吃巧克力吗？会喜欢吃巧克力吗？应该说……他还有牙齿能吃吗？」
    
    「那个……巧克力又不一定要用咬的，含在嘴里慢慢等融化也是可以的啊。」黑河耸了耸肩。「如果那老头真的不要的话，就给你啰。」
    
    「这样可以吗？我会不会一下子血糖上升太快啊？」
    
    「怎么可能，我这几乎是黑巧克力耶、只含少到不能再少的糖分和牛奶。也是考虑到那老头的年纪才做的。」黑河守皱皱鼻梁，一脸吐槽加嫌弃。「不知道他今年到底几岁了……是不是快死掉了啊？」
    
    「妳别说这种话，当心让老爷爷听见了。」
    
    「怎么可能啦、他又不是顺风耳……」
    
    
    结果，两人甫踏入旧书店门口，柜台处便传来悠悠的一句：「小丫头，不要在背后随便讲人家坏话啊！否则起码也该低调一点，嗓门小一点。」
    
    白石顿了顿双脚，忍不住偷笑几声。黑河守则是一脸事不关己。
    
    「老爷爷，您好。」少年彬彬有礼地朝长者颔首致意。
    
    「嗯哼。」中禅寺老人低下头，穿透过老花镜片的眼神显得锐利慑人。「小丫头，看看人家男孩子多有礼貌，妳也多少该学学人家的礼仪啊！身为女孩子却不会『撒娇』这项大绝、嘴又不甜，态度更是无礼而且动作粗鲁，又无法以外貌取胜——妳自己说说、这样的女人还能有些什么用处啊。」
    
    「如果我哪天像他这样、对你喊一声『老爷爷好』……」年轻女子小吐舌尖，表情稍显不屑。「你应该会想吐吧。」
    
    会让黑河守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爷爷」的对象，以「外人」的身分来看，可能只有六角中学的监督老爹；并且她是喊对方为「爷爷大人」。而老爹每次总会高兴得呵呵笑不停，三不五时就希望她能去千叶走走，或者干脆要她长住在那里算了。至于交通费与食宿费等等……就先暂且不提。
    
    「嗯哼、这么说也是没错。」老人将滑下扁塌鼻梁的圆框眼镜推高。「那么，你们两个一起来是想做什么？不是要来闪瞎咱老人家的老花眼吧？」
    
    「不必担心，你这老头的花眼睛不必闪也快瞎了。不对，是已经瞎了吧。」
    
    「混蛋小鬼、还真的出口没好话。真要老朽教训教训妳吗？假如眼睛不能用的话，老朽哪还能看书啊。」
    
    「要是你能教训到我的话那就尽管来吧。我巴不得你能让我心服口服、心甘情愿。」
    
    「年轻人不要太铁齿，小心到时候欲哭无泪。」
    
    「你这老头的泪腺才是已经闹旱灾干涸了、想哭都没眼泪了吧。」
    
    白石摀住嘴巴，努力不让笑声溢出口。
    
    一老一小的两人交谈内容明明就不是什么好话、甚至夹枪带棍难听到有剩，听起来却依旧充满喜感，而且相当自然。
    
    「啧、这口不择言的小丫头……」中禅寺老人利眼一瞪，转移目标。「喂、小伙子。」
    
    「呃？是？」
    
    「你小子究竟喜欢她什么地方？也稍微管一下她的嘴巴吧！瞧瞧那张嘴坏成什么样。老是放任她乱造口业，当心连你也会一起下地狱的啊。」
    
    「啊呃……咦？我也会吗？会下地狱吗？」白石指住自己的鼻头，满脸讶异。标准「被乱枪扫射不慎中弹」的最佳范本。话说回来，「喜不喜欢」这种事，应该并非当事人有能耐控制的化学反应吧。
    
    「在我们下地狱之前，你老头自己才会先去吧。话说你到底几岁了？应该快死掉了吧。」黑河守走上前，从背包里取出深色包装的盒子，摆在柜台上。
    
    「这是啥？」老人伸长因年迈导致体内缺水而皱巴巴的纤细颈子。「里面是不是装了炸弹？」
    
    「要是我真的能弄到炸弹，早就去当恐怖份子发大财了，哪还用得着窝在这种小地方混。」黑河没好气地撇撇嘴。「巧克力，要？不要？」
    
    「老爷爷，这是她自己做的、亲手做的哦。」一旁白石赶紧出声说明。
    
    老人左右来回看了看两人。
    
    「你不想要也没关系，可以拿去喂狗。」
    
    「守，狗不能吃巧克力、牠们会死掉的。」白石再度补充道。
    
    「啊？是吗？」黑河歪了歪脑袋，思忖。「那不要喂狗，想丢掉也可以。不然就还我吧。」尽管如此，年轻女子却没真的动手回收那盒子。
    
    「……哼、既然是妳诚心诚意花时间做好又亲自送来的东西，那老夫就勉为其难收下吧。」尽管如此，老人布满皱纹的两边嘴角却缓缓上扬。年轻女子别过头哼了几声。
    
    ……真是的，两边都实在是有够不坦率。白石遏止不住翻白眼和猛叹气的冲动。
    
    「好啦、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如果不买书也不逛店的话、你们就出去吧。」微笑过后，老人又板起脸、换回强硬无情的口气。「尤其是妳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臭小鬼，碍眼得很。快滚、快滚。」
    
    「不必你提醒我们也会离开的，反正我还有地方要去。这种又脏又旧的破地方，我连半秒钟都待不下。」黑河转身走向店门口，头也没回地朝网球部部长呼唤。「欸、走吧。」
    
    临去前，老人叫住了少年。「小伙子。」
    
    「是的，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照顾那丫头很累人吧。」
    
    白石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微微一笑。「不会。其实她对我很好。」
    
    「是吗。」长者一径低着头，翻过手上的和缀书一页，「那丫头就拜托你啦。不好好看住她的话，哪时候就又要惹麻烦了。这件困难又棘手的工作，只有你小子才能胜任。」
    
    ……想关心人家就直说啊！不坦率也该有个限度吧！
    
    白石强忍住吐槽的冲动，表面装得泰然若定。「是的、我一定会，请放心。」
    
    「白石藏之介，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快点出来啦！难道你很喜欢这种又脏又旧的破烂小地方吗？想永远住在这里吗？」外头传来黑河守不耐烦的叫唤声。
    
    「竟然讲那种话……明明她自己也很喜欢来的说。真拿她没办法。」男方感到既无奈又好笑，只能沉沉叹气。「老爷爷，那我们先告辞了。」
    
    老人举起枯枝般的手腕、摆动几下，当作道别。
    
    
    当两人走出窄巷口时，一黑一白的两只猫正待在路边。黑猫正在舔洗自己的脸，白猫趴在旁边打哈欠、偶尔用后脚搔搔自己的耳根，有时候也会想用鼻子去拱黑猫；然而黑猫似乎不太领情，一直将头偏来偏去地闪避。
    
    「这家伙，不要一直纠缠人家。」白石弯下腰想拎走自家宠物，但是白猫咪一溜烟从他手中脱逃，黏到长发黑衣女的脚边去。
    
    「牠不听你的话耶，该怎么办才好？」黑河看着白猫向主人喵喵叫着示威的样子，大笑得停不下来。
    
    「……公猫会对别种生物的异性感兴趣吗？哪有这种事。」重点是猫咪感兴趣的异性，是属于牠主人的东西。白石瞪着自家宠物，却丝毫拿牠没辙。
    
    「好啦、不要管牠们了。」
    
    白石注意到黑河朝着四天宝寺中学的方向移动。
    
    「守，妳要去哪里？回学校吗？」
    
    「我把重机停在学校附近。」
    
    「嗯？也就是说，妳把车骑来了？打算骑车吗？妳骑了车？骑车……」白石一手环在胸前、另一手捏着下巴，故作正经。「也就是说，妳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必须骑车才能到的？或是，要骑车可能比较方便？」
    
    黑河挑高单边眉毛，扬起打趣的笑容。「这不是当然的吗？要不要再继续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