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十七章、天大地大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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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归向往,却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幸迎接那天到来。黑河守禁不住满腹慨叹。
「阿守,妳怎么啦?怎么突然不讲话了。」木下朝果忽然发觉这句话有点语病……小丫头本来就挺安静、较一般人更沉默寡言。在木下朝果的印象中,通常当黑河守滔滔不绝的时候,若非是在对比她年纪更小的晚辈说教、就是在自说自话。
黑河摇摇头,看着对方;几秒后突然天外飞来一笔。「护士长,您觉得自己幸福吗?」
「呃?」中年妇人先是露出些许错愕的样子,接着才被她正经严肃的表情逗笑。「当然了,我们是年纪大了、早就过了热情和激情的时期,所以表现不出来……其实,彼此都是在意对方的。是把这份在意放在心里。」
中年妇人伸出大拇指,以豪迈之姿戳向自己的左边胸口。
以后,妳也会获得属于妳自己的幸福,并且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中年妇人微笑着对年轻女孩说道。「年纪愈大,就愈能领悟到……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感情才能维持到永远、才是真正的幸福。」
木下朝果停歇半晌,用打趣的语气续道:「但是,妳现在年纪还小,是应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后当妳老了、会成为非常美妙的回忆的。想当年我啊——」
黑河面露沉吟,完全没将妇人正在炫耀的往昔猎艳情史收进耳里。
属于我自己的幸福?获得……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收到的简讯,整张脸克制不住地烧热起来。
某白石少年是知道她的号码还是同一串、所以才传的吗?或者只是心血来潮?
大概不太可能是前者;否则,他老兄应该会补传「怎么没响应」的讯息,或是干脆直接打电话。那些人应该还以为联络不上她吧。
所以……他应该是在不知情、不知道她的新手机还是同一支号码的状况下,传了这封简讯?
不会吧?这真是……
女方不由得摀住烫手的脸颊。热度渐渐扩散到全身。
这小子实在是……会害她胡思乱想的说啊!明明就比对方还要年纪大,却仍然像个爱作梦的小女生……
自顾自沉浸在自个儿世界中的黑河守正处于灵敏度最低的状态、完全无法留意周遭情形。等神智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木下护士长正以满脸讶异的表情瞪住她。
「……阿守,妳到底在发什么呆?」
黑河守用「那样问是什么意思?」的困惑眼神回望向对方,头上冒出一堆大小问号。
中年妇人一手按住额头叹气,一手往她身上指了指。
黑河低下头;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小脸的主人是一个小孩,小女孩。穿着病患服的小女孩手中握着一个形状扭曲的纸杯。根据残留在杯里的颜色和痕迹判断,那杯子里原本应该是盛装着某些液体的。而现在,那些液体全都一滴也不剩……
——一滴也没剩地,全都喷溅在了她的黑色运动衣裤上。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时间,脑筋还停摆着、无法恢复运转。
小女孩看起来相当害怕、非常害怕,不是普通的害怕——害怕到了某种极致。两颗晶亮大眼泪光闪烁,可爱的眉头鼻子嘴巴全皱成一团,彷佛随时会从眼里滚落斗大泪珠。除此之外,小小的身躯还抖个不停。
为什么这小鬼会怕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黑河满脑子里里外外充斥着多到溢出头壳的问号。殊不知自己此刻「面无表情」得堪称「阴沉」的脸色,看在小朋友眼里除了「可怕」以外、还是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对、对不、对不、对、对……不……」支支吾吾半天,小女孩的双唇颤抖得厉害,就是无法吐出完整的一句道歉。
黑河绷着脸盯住小女孩,微微张开嘴。
小朋友以为自己要挨骂了,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搞什么东西啊?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黑河拉了拉自己的上衣。杯子里装的东西大概是可乐。气泡散尽后,黏稠稠的糖水把衣服纤维全都糊得乱七八糟;不但飘着一股怪味,液体也开始浸润到衣服里头,肌肤表面传来一阵潮湿感。
……想喷泪的人应该是我吧。黑河守抬起头,无语问苍天……花板。
小女孩的哭声很快便引来过路人们的注目礼。木下护士长只能先撇开满身狼藉的黑河守,急忙忙地蹲到小女孩面前。
「小苗?妳是小苗对吧?」中年妇人有点手忙脚乱、竭力安抚着小女孩。「乖乖啊、不要哭了,这个姊姊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不过她是好人,有照顾过小孩的经验、对小孩子也很友善,不要怕她会骂妳,知道吗……」
中年妇人的安慰内容颇有火上加油的味道;这种安慰法一定有哪里怪怪的吧?谁看起来凶巴巴的啊?就算这可能是事实——黑河睁着一双死鱼眼瞪着中年妇女的后脑杓。
于此同时,几道仓促的跑步声传了来。
「——小苗,原来妳在这里。」
发言者兼带头者是一名也穿着病患服的病人。体裁纤细瘦长,留着一头微鬈飘然的深蓝色短发,浏海中分、前方两端的长度较长。身边还跟了几名小朋友。活像「大鸭带着一群小鸭」的场景。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木下护士长见着来人,担忧的神情很明显地放松了许多。
而来人见着小女孩手握外型歪曲的纸杯,又看了看面前那名黑衣女子的衣服上似乎还滴着液体;空气中还有一股清晰可闻的可乐气味。
「……小苗,妳该不会把饮料泼在人家身上了吧?」来人蹲到小女孩身边,试着先让她停止啜泣。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猛揉眼睛、猛吸鼻子,抽抽噎噎,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刚刚有点走不稳、差点跌倒……」
留着一头深蓝色鬈发的年轻病患叹了口气,转头面向黑衣女子。「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小苗不是有意的,请不要生气、请原谅她吧。」
黑河守微微掀起一边上唇,露出尖锐的犬齿。「……啧。」这是每当她心情不悦时,就会作出的习惯动作;不屑咂嘴的情绪表达。
……要是她本人没记错的话,似乎她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吧。甚至一直被插嘴、连一丝半毫的声音都没机会发出。
要是再说她生气不生气的话,她可就真的发飙给这些家伙看了——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何谓「惊天动地的愤怒」。
幸村精市的微笑稍稍僵在了脸上,完全不晓得究竟是怎么搞的;当他请求那名黑衣女子宽恕犯错的孩子之后,她却反而更脸色沉郁、浑身散发出更具压迫性的气场。害他以为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
那股笼罩在这个长发黑衣女四周的黑暗气息,倒是让他觉得和他们家的副部长挺类似。
身为在场年纪最长者,木下朝果觉得自己好像有责任出面缓颊或打打圆场之类的。首要之务,就是得先把不知何时会真正情绪爆发的某黑衣女拖离现场、把灾祸范围尽量缩到最小。
「阿守,妳赶快把衣服换下来、我帮妳送去洗衣室清洗,总不能就这样进到会议室吧?会被以异样眼光看待的。」
不被给予机会发言的黑河守任由自己被中年妇人抓住上臂拖动。她斜眼睐着那名年轻病患、小女孩以及围绕在四周的儿童病患们,停住了脚步。
「阿守?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研讨会的开场——」
「……我知道,请等一下。」
黑河回到小女孩前方、跪下单膝。
小女孩往留着一头深蓝鬈发的年轻病患后方躲去。后者也提防着面容冷酷的长发黑衣女会不会作出对小孩不利的行径。
黑河没理会容貌清秀的年轻病患,只一径将目光钉住小女孩的脸蛋;并且愈看愈熟悉。收藏在脑中的某部分记忆跟着被唤醒。
小苗……原来如此,这小孩曾经在甜品店里跌倒过、被她扶起来。当时,她正和白石在一起。
这孩子也是病人吗?生了什么病?记不得她了?想想也是。对小女孩来说,她只是个仅有过一面之缘和「一块饼干之恩」的陌生人。
黑河将手往后伸、从背包的侧边收纳袋中摸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再把手伸到小女孩面前。
她将拳头拳心向上、摊开手掌,戴着连指护腕的掌中摆着两颗糖果。
小女孩吃惊地张开嘴巴,被她当成庇护所的年轻病患也面露些许讶异之色。
「……赔罪,可乐的。」
若非她自己漫不经心、没好好注意周遭情况的话,绝不会被小女孩撞上。会发生这件不足挂齿的小意外,有部分是她自身的责任。
小女孩看着对方毫无表情的脸容,再仰望着年轻病患。后者微微一笑。
「既然是要给妳的,就收下吧。这样才是有礼貌的小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小小的双手,从比较大了一些的手掌中抓走那两颗包装缤纷的糖。
「小苗,要记得说『谢谢』。」年轻病患提醒了小孩一声。
「……谢谢姊姊。」
其余小鬼头们则都在瞎起哄,也吵着想要糖果。不过,被某女的淫威……凶狠的瞪眼扫视过后,又全都乖得像一群小羔羊。
这奇怪的家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幸村精市顿时觉得啼笑皆非。
完成任务以后,黑河站起身,俯视的眼神没从小女孩脸上移开。
「……小小年纪,就懂得先发制人;要是好好栽培的话,想必前景会是一片光明。」她的神态波澜不惊,只有嘴巴一开一阖。
所谓「先发制人」,指的就是「先哭先赢」这招。
先、先发制人?一片光明?
中途才到来的幸村精市完全不解其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露出更显惊讶的样子。「小苗,妳刚刚做了什么吗?」
小女孩握着糖果,可爱的小脸表情呆傻、应该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茫然的。
「还有,小孩子最好不要喝太多可乐……反正就是那种加了二氧化碳的垃圾饮料。喝多了不仅会变笨、营养不良、而且还会腐蚀掉胃壁……」
小女孩的双眼愈瞪愈大,幸村的表情也愈来愈诧异。
这女人……这家伙到底在对小孩子扯些什么东西啊?这是恐吓吗?绝对是恐吓吧?
「阿守,妳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快点过来、时间要不够了!」木下朝果失笑着对她招手。
黑河点点头,走向中年妇人。
「护士长,我有个问题、实在不吐不快……」
「什么不吐不快的问题啊?」妇人扬起满是兴味的笑容。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的问题通常会教人跌破眼镜。可能是和大脑构造和思考回路有关。
黑河竖起大拇指,往后方比过去。「那『女的』是模特儿吗?长得好高、声音也有点低……虽然脸蛋挺漂亮的,但是好像没什么胸部……」
「啊?」木下朝果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妳在说谁?什么模特儿?」
……女的?模特儿?长得好高?声音有点低?漂亮的脸蛋?
而且,没什么……「胸部」?
天资聪颖地立即意识到这些讯息组合起来的「指称物」是什么,幸村精市脸上渐渐褪去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