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卷 第二十六章、牙齿不是用来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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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场面有,不喜勿入
*若感到任何不适请左转出门蟹蟹
×
喊叫声十分凄厉、悲切,令人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像一只受了伤、被往痛处猛踩的动物。有些看热闹的观众承受不住,摀着双耳从现场逃离。她那头艳丽柔顺的黑发宛如成了长在兽类身上的毛皮。
牙签从因错愕而微张的口里落下,渡边修再度想起了曾经勾勒于脑中的那幅景致苍茫凄凉的孤兽图画。
霎时间——气温骤降,阴风阵阵,寒气逼人。周遭环境忽然冷得莫名其妙。
然而,每个人却都是一副副满身大汗的狼狈状态——被现场硬逼出来的冷汗浸湿了满头满脸。
极高音频的凄凉嚎叫还持续在每一只耳朵里外回绕不断。
「妳为什么一直喊……想说什么就说。」她的背包还背在背上,空间有限、不是很方便摆放双手。所幸男方手臂够长,还能够将她挣扎的幅度减到最低。「不说出来的话,我是不会放手的。」
——冷静下来,妳不是野兽,更不是怪物。
清晰的意识被挤压至大脑的最底层,黑河陷入全然的歇斯底里状态,打从心底拒绝这句判断不了为事实亦或仅作安抚用的话。
那只是无用的安慰。而我不需要没用的东西。
她将脖子往后仰、再往前冲撞,开始用前额撞击白石胸口。
「唔!」但是他无法松开任何一只手固定她的头颅。光是紧缚着她的手臂就已经非常吃力、耗费掉所有的力气。「不要撞了,会伤到脑部……妳听见了吗?!」
她还是持续不断地以头捶攻击对方。周遭不知何时全然静默了下来,人群都停止了所有动作和手边的工作,只剩下惊骇恐怖的嚎叫声回荡在初夏闷热的空气中。
「黑河,住手,不要再撞了!」
他的劝告声没传进她耳里,被完全阻挡在外。她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感觉不到、无法言语,全身上下都封闭了住,丧失了所有的感官机能以及人类所能表达意念和情绪的方式。
用力瞪大的双眼失去光芒,意识被关在全然黑暗的空间里,身体不受大脑和神经系统控制,自顾自动了起来。
因此,她暂时也尝不到满溢口腔的血腥味。
「白石!」忍足谦也气急败坏的怒吼声炸开。「快放开她、你快点放开她!」
小春的尖叫音阶拔升到最高点。
「部长!」一贯冷静的财前光用罕见的焦急万分的声音喊道。
渡边修生平第一次感到彷徨无措。他想自己一定得行动,知道一定要行动、必须行动。
——但是,该怎么办才好?
他想上前,却被部长一声喝阻住脚步。「不要动……你们大家都不要动、不要靠近。」
该怎么办才好?
渡边哲站在渡边修身后不远处,冷眼旁观着一切。线条漂亮的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冷笑。
×
既然用头撞没产生效果
那么,就用咬的吧?
牙齿是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可以用来当作武器。
用咬的,一定会有效。
依稀记得似乎也曾经用这种方法反击过什么人。
……是谁呢?攻击过谁呢?
……想不起来,不记得了。
总而言之,一定是敌人。
会对自身造成威胁以及危害的对象,就都是敌人。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让我行动,也是敌人。
只要是敌人就必须排除。
×
没经过大脑判断,身体自行做出决定和反应。黑河张大了嘴,一口咬住禁锢着自己的障碍。
「唔!」白石忍不住痛呼出声。他右边上臂靠近肩膀的肌肉正被紧咬在两排尖锐的齿列之间、血沫四溅;剧烈的痛楚冲击着大脑,脚步不稳,濒临晕厥。
四周随之响起激动恐慌的尖叫声。队友们有些呼喊着他的名字,有些呼喊着她的名字。
咬住肌肉的牙齿使力使到轻微抖动了起来。
只要这么做就行了。
只要像这样展开攻击,这个束缚住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会自行离开了。
必须反击抵抗……不反击和抵抗是不行的。否则,受到伤害的将会是我自己。
就是因为我太弱了,所以母亲才会觉得我没用、才会不要我。
才会放开牵住我的手。
我跟母亲一样、母亲跟我一样,都不想要没有用的东西。
——我果然是母亲的女儿啊。
但是母亲很软弱,总是哭个不停,眼泪掉个不停,泪水像永远流不完一样。而且她只会哭泣求饶、道歉,从来不反抗。
女人是水做的,水组构成女人。
但是我不能像她一样脆弱。
要把所有会流出眼眶的水分都封在体内。
要屏除掉所有的软弱,一丝一毫都不能显现出来。
所以……我必须变强……必须变强、变强……不变强是不行的。
脑中深处浮现出往常那些……用轻蔑的眼神鄙夷过来的同学,刺耳讨厌的嘲笑声。为了不让自己被瞧不起,所以只好想办法振作起来,不顾一切去获得所有能够维护自己的事物。锻炼身体也好、名列前茅也罢,戴起冷漠的面具武装自己、和周遭保持距离——只要是能够不会被藐视的手段,我都会去争取而来。
只要变得够强,强得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不会受到伤害、不会感到痛苦。
就不会想哭、就不会掉眼泪。
周遭的喊叫声还在持续,持续不断……
『……放开……放手……』
吵死了
那些家伙到底是谁?到底在喊些什么?
我听不清楚、听不见
声音……我曾经听过那些声音……
是什么的声音?
……不知道,不认识。
不
不对
不是我听不见和听不清楚,是我不愿意去听
因为我自己明白,一旦听清楚了的话,我就会后悔
会感到深深的懊悔……
嘴里用来充当武器的利牙咬着软而强韧的某种物体,温热血腥的铁锈味道充塞在口中与鼻间。
物体的脉动透过牙颚传递过来,与自身的心跳速率渐渐趋于同调。
母亲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因为我被形容成是凶恶的、邪恶之物,一只只瞪着我的眼睛里都充满着惊惧惶恐的情绪。
无所谓,我不需要他们;不需要任何人。
那些会害怕我的、远离我的,我不需要的,统统都不必去在乎。
反正他们迟早会放手、会离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应该是这么回事才对。
但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为什么不离开……?
被双臂禁锢住的强度只有增无减。是一堵温暖的怀抱。
强度增加到呼吸困难的程度。
快走、快离开、放开……
「……我不会放手的。」
那声音毫无预警地闯入关闭许久、堵塞许久的耳道。
「我不会放手……不管妳以前曾经遭遇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那些温声呓语以轻柔的力道敲击在鼓膜上,产生了抚慰心灵的作用。「妳现在就活在当下,要往未来前进……不要被困在过去。」
快走出来、走出来……
熟悉醇厚的嗓音温柔地唤醒被防御本能驾驭着的人类理智。这是她由衷最眷恋、最贪恋的声音。
彷佛受到催眠一般,深深刺进肌肉组织的牙颚关节缓缓松开,同时泪腺也彷佛水坝溃堤似地松动开来。
白石察觉怀中的身躯似乎终于解除了攻击状态后,紧箍住的双臂也因为力量尽失而慢慢地放开。
黑河守倒退了几步,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牙龈大概也因为使力过度而受伤了——毕竟部长训练有素的二头肌相当坚韧结实,也幸好咬的是比较厚实的部分——血迹残留在嘴巴四周,眼睛部位和脸上都满布湿润。分不清是汗亦或泪。
面前的他,右边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出现一块怵目惊心的血红。鲜红色的液体在纯白的衬衫布料上晕染开来,无法被化学纤维吸收的份便沿着手臂线条缓缓流下。
那是能她陶醉于其中的、干净剔透的鲜血。
应该很痛、很痛,痛得想反击和殴打一顿造成如此痛楚的元凶才对。
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和恨意,墨色的双瞳依旧温柔如昔、澄澈洁净。
「……妳还好吧?没事了吧?恢复过来了吗?认得我们了吗?」
白石没去碰触伤口、只将捆有绷带的左手掌按在自己的右肩上,底下伤处鲜血淋漓,关怀的语气和笑容一如既往,竭力忍受住的疼痛使他沁出满头大汗。
尽管如此,他却仍旧没表现出任何不高兴或不愉快的样子。
为什么?明明就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了,为什么还能——?
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厌恶、不仇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完人吗?
就算有,那也并非她这只心思丑恶不洁的妖物应当获得的。
她开始颤抖,无法克制地剧烈打颤、手脚冰冷。即使不靠近,也能明显地看到、察觉到。
「黑河?妳还……」
他移动着双脚,想上前察看她的状况。却因猛烈的痛楚和力量消耗过度而险些摔跤,跪倒在地。新鲜血液沿着手臂线条流淌而下、滴落。
「呜……痛……」
伙伴们纷纷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纷纷涌上前、围在他身旁,暂时挡住了视线。
「白石!天吶、流了这么多血,要赶快去医院才行——」
「等一下,不要慌张、我没事……」
「还说什么没事!怎么可能会没事啊!伤成这样!」忍足谦也还一手捂着仍然抽痛着的腹部、作呕的感觉也还没完全消除,气急败坏地怒吼:「旁边的我们看了都觉得痛!」
渡边修连忙趋前,想仔细检查部长的伤势。渡边哲快一步推开了弟弟,「这种情况还是交给我这个医生来办吧。」
染血的衬衫已经和伤口沾黏在一起、甚至有些许布料陷入了伤口处的缝隙,无法强行撕扯,必须先清洗或是用剪刀剪开袖子才能进行治疗。
「啧啧啧、哇塞——伤得可真不轻。现在手边没有任何器具,没办法处置,只能先设法止血……」渡边哲大概检视了会儿、然后摇摇头,咂了几下舌。「不管怎样,要是再晚个几分钟,恐怕你会落得皮开肉绽的凄惨下场,这块肉会被活生生咬下来吧。」
所有人盯着年轻医师站直身子,一改轻浮的语气、换上责备的口吻:「阿修,所以我讲过了,她一定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伤害周遭的人。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年轻医师的态度是胸有成竹的笃定。那是对自身推断以及专业而萌生的骄傲与自负。
渡边修按住帽顶,不发一语。
「什么啊?那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请等等再谈。现在要先处理白石的伤势比较要紧……」小石川抬起头四处张望。
「咦?黑河老师呢?」
人群稍微散开了些,原本伫立着她的地方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