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伍卷  第十六章、「拒绝成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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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楼梯间行走的途中,渡边修问了兄长:「阿哲,你……真的只是月宫家的家庭医师吗?」
    「有什么好怀疑的吗?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会……」他犹豫着,禁口。
    「……阿修,没什么好担心的。」走在前方的渡边哲用随意的口气回答:「那只是工作以外的消遣而已。」
    「消遣?把那种事情当消遣,你——」
    「所以我说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打从各自出社会后,他们兄弟俩就大大减少和缩短相聚的机会,平常也就只有每逢重大假日或节庆时才会回到父母都在的老家。
    渡边修盯着兄长的褐色后脑。
    「希望你这家伙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干嘛。」
    作为响应的爽朗笑声引来不少学生侧目;特别是女学生,每只眼睛都闪着表征恋慕的爱心形状光芒。
    当渡边兄弟并肩步出校舍门口之际,正好迎面遇上气喘吁吁赶来的白石藏之介。
    「阿修!渡边、医师——」
    「哦哦、怎么啦?白石君,瞧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样对身体很不好啊。」渡边哲把口香糖用舌头推进牙龈和口腔之间,让自己的说话的腔调听起来不像口里咀嚼着东西的感觉。「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
    「我、我在隔壁栋的顶楼,看、看见——」
    他还没吃完午饭就跑出吃到破产大楼,却不晓得该前往何方;于是便独自一个在隔壁校舍楼的楼顶照料冬附子。于此同时,正好目击到另一栋校舍楼顶,有两名穿着类似款式长袍外衣的成年人、和一名个子较小的黑衣人在一起的画面。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白石,这栋楼和你待的那栋楼距离这么遥远,就算视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你是有千里眼吗?和视力三点六的远山一样吗?」渡边修扯了扯唇角,神情写满匪夷所思。
    「如果我真的看错了,那你们又为什么会刚好从这栋楼走出来?」
    对于网球部部长的质问,渡边兄弟两人只能面面相觑、彼此傻笑。
    白石转头望向旁边的门口。「既然真的是你们两个,那么另一个、就一定是——」
    「啊、你要找黑河小姐的话,她应该还在这顶楼上吧。除非她会瞬间移动或是用飞的离开。」
    『——阿哲。』
    渡边修在白石看不见的另一边用手肘顶顶自家兄长。
    『有什么关系。都已经被看到了,要是还故意隐瞒的话,反而会很奇怪啊。』
    渡边哲也用手肘顶回去,继续对白石说:「你不必想那么多,我们刚刚只是在聊天而已啦!因为有点热所以才上楼顶去吹吹风而已。其实我不只在学校和医院里听过她的名字,也早就在别的地方遇过啰!」他现在又戴回在保健室里时那副和颜悦色老好人的假面具。
    『喂!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别乱来!』
    渡边修用更强的肘击力道顶撞兄长。
    不过,他哥哥没理睬他。
    「……在别的地方遇过?」白石轻皱起眉头。「什么意思?渡边医师还在什么地方遇过她?」
    「就是在街上啊、在街上。」年轻医师打了个响指、笑容愉悦,颇有火上加油的味道。「啊、对了,当时这个学校的女学生月宫彩香同学也在场哦!应该是没错吧?她穿着四天宝寺中学的女生制服。」
    「月宫同学也……?」他眉头锁得更紧,眉间的皱纹也更深,「到底是什么意思?请再说得更明白一点,渡边医师。」
    「呃?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只是个路人而已。」渡边哲摊摊双手、勾住渡边修的颈子,把企图解释什么的监督从部长面前拖开。「所以详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呢。想知道的话,你就去问那个黑……黑河小姐、或是月宫同学吧。」他差点就要顺口溜出「那个黑衣女」这种失礼的称呼。
    白石来回看了看两人,然后就头也不回跑进旁边的校舍大楼。
    渡边修立刻从对方的臂弯中挣脱开来。渡边哲看似清瘦,实际上却经常锻炼身子,体裁相当壮实、衣着下的肌肉线条明显。
    「阿哲,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这样?」说着,渡边修又作势要跑回楼里;但是衣领被猛然拽住,勒得他险些窒息。「阿哲!」脾气还算平和随兴的渡边修难得有种火大的感觉。
    「哎唷!我的好弟弟,你不要这么生气嘛。」渡边哲也恢复到替病患看诊的平常好人样,还举起了双手以示投降。「身为医生,我只是在做一项小小的实验。」
    「咳咳……什么实验?你想拿我身边的人做什么鬼实验?」
    「这是……一个类似临床心理学的小实验。你也知道,我一向对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这些领域颇有兴趣。」渡边哲又开始咀嚼嘴里那块口香糖,模样像个街头小混混。「简单来说,临床心理学是应用心理学的重要分支;那是运用心理学的原理去诊断及治疗病患的方法,而不是依靠药物治疗。这种病例个案的对象主要针对在情绪、思想或行为上受到短暂或长期困扰的人。」
    「你的意思是……」渡边修望向校舍楼门口。「她可能有些在情绪或思想方面的毛病?」
    「不只如此,就连精神状况也不太稳定。」渡边哲抬起头作思考状,搔了搔下巴。「我是不知道她过去曾经遭遇过什么……不过站在一名医师的立场,那女的或许是个挺有意思的观察材料也不一定。」
    「……阿哲,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渡边修一手抓住胞兄的肩膀,口气难得严厉。「不管是她也好、少年们也罢,都休想动他们一根寒毛。」
    「呜哦!好凶!阿修竟然对他哥哥我这么凶——我好害怕——」渡边哲先是做出捧心口的遭受打击貌,再温柔地把弟弟的手移开、自己将手臂横摆在弟弟肩上。「放心啦。我自己也是忙得很,才没那么无聊。只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吧……」
    渡边修静默着没作声。渡边哲仰望校舍大楼。这栋泥灰色泽的建筑看起来像是被镶嵌在宝蓝色天幕里的玩具模型。
    「那两个人,接下来会碰到什么困难……如果他们是认真的话。也罢,反正我又不是没遇过这种事情,我还被找去辅导过这种人呢……被这个社会视为『不正常』的『病例』。」年轻医师耸耸肩,嘴巴嚼来嚼去动个没完。「说到这,你昨天竟然会把手机留在桌上就自己离开了,实在太大意啦。」
    渡边修斜瞟了兄长一眼,「开什么玩笑,那种大意的行为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啊?你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里盛满了笑意。「我想瞧瞧你接下来会耍些什么花招罢了。」
    「搞什么鬼啊——原来你竟然是故意的!害我昨天整个晚上洋洋得意到睡不着!以为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渡边哲勃然大怒。
    渡边修按住帽顶,懒洋洋地挑唇一笑。「阿哲,你还差得远呢。」
    「可恶!你这浑小子,明明就只是个弟弟……喂!别走啊!」
    ×
    年轻医师的话犹如炸弹一般在他的脑子里轰然爆开,象征困惑的浓雾急速扩散、充斥满整个颅内腔。
    那些浓雾袅袅摇曳、扭曲变形,幻化成了好友们的交谈声。
    「喂、你们会不会觉得……」某女离开后,忍足谦也立刻召集大家、围靠得更近。「有点奇怪。为什么,渡边医师一直想知道我们对黑河的感觉是如何、还一直问,甚至还偷偷做笔记?他想干什么啊?」
    「他该不会是以为我们没发现吧?还是觉得我们会认为那没什么?」天才财前光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没吃完的煎菜饼。接着放下筷子,端起盛装红豆年糕汤的碗。
    「如果只是初次见面的话,何必那么做?」一氏裕次也跟着提出疑问。
    「我想,搞不好他也已经看出来了……」小石川偷瞧了自家部长几眼。除了与网球相关事宜之外,很少见到白石面孔凝肃的神情;即使在比赛中被逼近绝路,身为部长的他所散发出来的安定感依旧是出类拔萃的超乎常人。
    「什么啊?你们大家到底在讲些什么?」远山金太郎加快啃食的速度,急着想赶上某女。
    「虽然不知道那名医师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可是大大推崇了她一番的说。」千岁千里耸耸肩、充分演绎着旁观者的角色,貌似全然置身事外。「这种刻意粉饰的行为和我的作风实在有点相违背啊。」
    「哎唷、你们大家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啦!只是徒增烦恼而已!」金色小春斥责完伙伴们,换去安抚部长:「阿藏,你不要这么忧心忡忡的嘛!不要想那么多,一定没怎样的。」
    石田银抬起头,接着用低沉的声音宣布:「……各位,渡边医师不见了。」
    「咦?不会吧?他不是才被纠缠着吗?怎么一下子就……」
    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安愈扩愈大,白石二话不说即刻离席。
    「啊?喂、你要去哪里啊?」
    他出了吃到破产大楼,马不停蹄地跑起来;却不晓得目的地在何处。
    漫无目的感觉,令人焦虑。
    戴在左前臂的黄金护手愈来愈重。他从没感觉戴习惯了的护手这么沉重过;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之前也曾有过相同的感受,在那桩大概永生难忘的灵异事件中……
    当他抱着灰暗和彷徨的心情走上顶楼时,正好就看见了——
    剧烈的跑动使他无法静下心来厘清思绪或详细思考现状。白石将三四格台阶当作一格,奋力地跨开大步跳跃着上楼。幸亏他身够高腿够长,这些小小的障碍跑起来还不构成阻碍。途中和许多学生擦身而过。有些认出他的同学禁不住纳闷网球部部长究竟在急些什么、竟然会跑得这么不顾从容优雅的完美形象地狼狈。
    等抵达楼顶门前时,他已经是汗如雨下兼气喘如牛的状态。门没被关紧,只消轻轻一推,门板随即发出缺乏润滑的轴枢扭转时的叽嘎声响、慢慢移开。光线自裂开的门与墙壁间的缝隙洒进,照射的范围愈来愈大。
    白石抬眼望去,黑河守就站在阳光底下、空旷的楼顶、一身的黑,背后倚靠着铁栏杆,貌似已然等待他的大驾光临许久;而她看起来的样子也挺平静。
    然而实际上,黑河心里已经紧张到天翻地覆,摆在裤袋里的双手紧紧抓着衣料不放,汗珠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她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即使说出自己被月宫叫人来围堵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诚如年轻医师所言,搞不好讲出那件事,能让少女在他的心中本来就只算是个普通同学的形象更加一落千丈。而她也能顺势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大吐苦水、掉个几滴眼泪,博取校队正选们的同情。
    然而,她自己却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该如何解释。
    ——不能那么做,就是不能那么做。
    莫名其妙的固执把声音堵在喉咙里、嘴巴闭得死紧,驱使黑河守打从心底拒绝自己成为受害者的角色。
    那是弱者的角色。
    而她拒绝当弱者。
    女人和少女的哭脸轮流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然后,在黑暗之中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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