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三十三章、娓娓道来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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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返家时,虽然一干少年都被家人问起「临时在校集训」是怎么一回事,但由于全员串供成功的缘故、再加上仅仅过一夜,配合监督的强力保证甚至还搬出校长先生的名誉作「赌注」,才终于被停止追问。虽然在进教室前不忘跑去向游泳池借了淋浴间还不得已被吃吃几下豆腐作为「酬金」,却仍然被同学和家人嫌弃兼挖苦「怎么全身满是汗臭味网球部的训练还真不是普通的严苛不愧是年年攻占全国宝座的社团」云云。白石一家上下还因此深感讶异——对于他们这位完美出名且还有点洁癖的儿子和兄弟所做出的「反常」行为。
「阿守,妳还好吧?身体要不要紧?还会觉得不舒服吗?妳脸上的贴布还不能撕下来吗?手上也还绑着绷带,伤口还没好吗?还会很痛吗?」远山金太郎趴在黑河床边、睁着一对盈满忧愁却仍闪闪发亮的灰黑色琥珀瞳。似乎隐约还看得见从他头上冒出一对尖耳朵、屁股上长出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巴,正左右横扫挥摆个不停。尽管身上穿着豹纹外衣,然而在那个当下,他给人的感觉却更像只浑身长满花豹斑点的大狗。
「小守守——看到妳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人家好担心啊!担心得吃不下也睡不好——」小春也抛下好搭档的拦阻、不落人后地挤到床边来。
「真是的、我哪会怎样啊。金色小春,你不要乱发神经、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黑河莫可奈何地仰天长叹一口。不顾对方娇嗔埋怨「小金都可以为什么人家不行」之类,接着对金太郎说了一句「放心,我没事了。」她嘴角拉开浅浅的弧度,轻轻捏住少年软嫩的脸颊肉。「对了,你应该没对你爸妈说出我的状况吧?」
少年摇头,身后的尾巴也跟着猛摇。「我什么都没说、也没说妳留在学校。我昨天对爸爸和妈妈说妳已经先回家了。妳应该是希望我保密的吧,对不对?」
在打电话回家交代临时集训事项时,金太郎用的是部长大人的手机——辅以一氏裕次的「变声技能」。据他的前辈们表示,认为这么做的说服力可能会比较强一些。结果证明事实也是如此。
「……小金,你已经变得满懂事了啊,有进步喔。」
「嘿嘿嘿、都是因为妳的关系啊。我一定会长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绝对可以保护妳的!」
「很好。」黑河一手放在他头上搓揉,微笑着点头称许。「那么你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脱离我的关照、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啰。吃章鱼烧不够钱的话要自己做工还债、上学前要自己带齐所有的东西,迷路的话也要自己设法走出来喔。重点是不要给你爸妈添麻烦——」
「呃——我不要啦!」少年迅速扁下嘴,又开始热泪盈眶。「我、我想,现在还是先让妳保护好了……」
他的前辈们被他哭丧脸的样子逗得开怀大笑。虽然这群少年应当是能够信任,但是仍有点放不下心来的三船枫也依旧待在同一处空间里没离开。她一面整理推车上的医疗器材、和迭迭洗好的衣服或床单与毛巾等物品,一面悄悄观察位于人群最后方的白石部长。他表情虽然漾满笑意,眼里却含着浅显易见的担忧。
看情况,这小子是真的……
妇人没继续多加猜测,在旁边保持沉默着聆听一伙人的谈话。
「那么,我不在的这几天,一切都还好吧?有发生什么事吗?霍吉校长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接连数日,他老人家送来的通话讯息和简讯几乎快将她的手机容量塞满,还一直纠缠……要求浅江秘书排出空档好来探望;而为了避免对方操太多无谓的心,这当中三船枫也代替她回过两三封简单的讯息、表示自己情况安好。
「这几天,顶替妳待在保健室里的是一名姓岩井的大婶。因为妳先前曾经请过几天的假,这次实在不能让那里空下来了。」渡边代表队员们发言回答:「岩井,就是妳手机里登录的那个名字吧。岩井太太自己也说认识妳。但是详情如何,她就没更深入交代了。对了,她竟然也认识远山,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渡边对金太郎点了点头;不过单纯少年这回伶俐了许多,将嘴巴闭得死紧。谨慎地把大婶和蔼可亲交代自己「在没经过阿守的允许下千万别多嘴喔」的殷切叮咛铭记在心。
事到如今,黑河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再询问对方一干人等是否在自己的手机里看见了些什么;也不怎么想知道。
已经耐不太住性子的忍足谦也急躁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石川插嘴抢话:「哎、那些都无所谓啦!现在妳该先说说发生在白石身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搞的了吧?」
「……那我就从结论开始谈起好了。」黑河摸摸那颗趴在自己手边的红棕色头颅,「你们家的部长,的确是被什么东西跟了。而那个什么东西,是一种叫做『梦魔』的灵。」
「梦魔?」一群人同时覆诵一遍,从屏气凝神的表情变成困惑地相互对望。「那是什么啊?」
祖师爷石田银抿唇思考一阵,接着对她阖起双掌。「贫僧记得,那是会进入到人类梦中,吸取精力的妖怪。老师,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黑河点点头,视线一径低垂。从部长大人进门起,她就死活不愿和对方正眼迎上。因此也不确定对方的神色是如何。「顾名思义。祂的特色在于,会化身成与宿体相反性别的对象。」
「与宿体相反性别……」一氏把嘴圈成O型,握起一拳敲向另一掌掌心。「意思就是,如果被附身的是男的,梦魔就会变成女的;如果宿体是女的,梦魔就会变成男的?所以才能以这种方式吸收宿体的……气?」
「哇塞,这也太方便了吧。」财前发出不热不冷的惊叹。「果然,妖怪不愧是妖怪。『雌雄同体』吗?像蚯蚓或蜗牛一样。」
「财前光,你可以再恶心一点。虽然你用来比喻的东西不能算错……只是有点误差。」听闻两人的轮流发言,黑河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不能说祂们是『变成』的,而是梦魔本来就具有男和女两种性别。男性梦魔叫做Incubus;在拉丁语中,意思就是『骑在上面』。而女性梦魔叫做Succubus,有『在下面睡』的意思。简单的说,就是和『那方面』有关就是……」
讲到最后,她自己早就已经尴尬得面红耳赤兼少许结巴,最后干脆闭上嘴。已成年的渡边修没反应是正常现象;反倒少年们却也貌似冷静如昔,连三八成性的金色小春都专心一致地聆听她说话。有点教她意外。远山金太郎则是一个劲儿地质问她「『在上面睡』和『在下面睡』到底是什意思啊?是指那种需要爬楼梯的『上下卧铺』的东西吗?妖怪也需要在那种地方睡觉吗?」。
——所以那种方式就是指「那种方式」啊。了然的一群人若无其事地点头。财前光举起手放上后脑。「那么,被这种东西附身的话,会怎么样?像部长那样吗?突然发冷或昏倒之类的?」
「基本上,那算是『被跟』的时候总会产生的生理现象,是正常的。而被梦魔附身的目标,无论男女,共同的症状就是会——」黑河顿了顿,而后才缓缓道:「发春梦。」
此言一出,现场十来只目光齐唰唰地射向部长大人。后者微微张嘴,露出极度讶然震惊的模样。年纪最长的妇人三船枫偷笑几声,直说「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大概是某些『内心深处的想望』不小心把人家引来的吧」。
「不会吧?所以说,你真的做过那种梦啊?白石。」忍足谦也活像个感慨「吾家有子初长成」的父母亲,感动得作出频频拭泪的假动作。「不过也幸好。因为这就代表了你还是『正常』的。」
「呃!那、那个不是重点啦!什么正不正常的不要胡说八道!我本来就很正常啊!够了够了,不要一直把话题绕在我身上打转!」部长大人一手遮住悄悄泛热的脸,另一手努力推拒着反应过度又激动而往自己身上扑的伙伴们,忍不住用手刀敲在好友头上。「可是,为什么我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那种东西缠上的?又是在怎样的情境下才——」
「……你们别搞错了。在这次事件中,并不是他真的心术不正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阶段才会做那种梦。主要是因为被附身了才会这样。」黑河轻叹口气,稍微替被咄咄相逼的部长解围。「虽然没早点发现算是我的失策……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由于那只梦魔并不是直接附在你身上。再加上祂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所以我感应不到祂。」
她选择性无视掉面前爆走的一群人、任由他们在身边吵吵闹闹,自顾自对白石说明——依旧是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状态下。「祂的本体是另外寄宿于别种东西上;就在你身边的『某样东西』。」
「我身边的某种东西?到底是什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恼怒的白石总算是藉由祖师爷和小石川的协助、得以将搞笑二人组从身上拉开。「不对,妳所指的『追踪气息』,是什么意思啊?」
「啊!难不成——」财前光打了记响指,头顶亮出个大电灯泡。「附在部长身边的那样东西,是那张照片?妳的照片?」
黑河轻点了点头。
「原来……原来是这样。」千岁千里双臂抱胸,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为什么那个妖怪会附在妳的照片上?」
「小金,我曾经告诉过你,千万别拿到、或碰到和我有关的任何东西,还记得吗?」见少年笃定地用力点完头,黑河才续道:「在这之前,先让我提些别的。你们知道,不管动物的气是强是弱,只要是被活着的生物碰触过的物品,或多或少会残存些『气』在上面。而我……拥有能够感受、和追寻气息的能力。」
「追寻气息的能力?什么意思啊?」
「白石藏之介、石田银,你们还记得,在刚开学不久的电车事件中,我临时更换上车路线的事情吗?」为唤起众人记忆,她不得已只能转而对两人说:「那时候,警方正好拾获对方遗留下来的失物。而我正是依循着对方的气,才有办法得知他们的动向。」在讲话的期间,她从头到尾只注视着祖师爷。
理解过来的两人同时点头。「那……这跟妳的照片又有什么关系?」
「一般说来,举凡具有人脸形状或人类形体的东西,本来就比较容易遭致灵体或路过的浮游灵栖息;像是很普遍的校园七大怪谈中,会在深夜移动或四处走动的人偶或人体模型、雕像,或是曾被目睹发生眼睛转动或表情变化的画像,甚至是面具等等,都属于这类的范畴。这是灵能方面的常识。」谈到这种超自然话题,黑河似乎就变得格外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我刚刚提到,只要是被生物、特别是人类碰过的东西,就会在上头留下明显的『气』。对『我』来说更是如此。我所留在物体上的气,可以说会比普通人的量更大更多。更不要说和我自身直接相关的物品。尤其是照片。」
「所以,妳才不愿意拍照吗?」远山金太郎问道,金色小春也跟进:「而且,还要校长先生把照片统统删除?」
她微微颔首;接着轮到小石川提问:「换句话说,是老师妳的照片、把那什么梦魔的吸引过来的?」
「不、事实上,那并不是被我吸引过来的。祂只是躲在我的照片里、利用我的气掩盖自己的气。」黑河交握起摆在腿上的双手。她眼睑轻搧,靠坐在床头柜边,肩膀围着件暗红色和服,被单覆盖住双腿;底下的棉质薄亵衣是深灰色。一群少年或坐或站在她周遭,像正在听故事的孩子。渡边和白石两人站在最后面。
黑河顿了顿,才继续说:「吸引祂前来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