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生日当天，白石被某人事先用简讯约到了校舍顶楼。
    
    他正面倚靠着铁栏杆、闭上眼迎着渐趋转暖的春季微风。听见身后的门被缓缓打开的声音。  
    
    他转过身、呈背靠栏杆的姿势，看着某女提着个袋子，慢慢朝他走来。
    
    「守，妳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她没答话，只是蹲在他所种植的那几盆冬附子旁边，取出装在袋里的东西。那是个装有泥土的盆栽，重量略沉。他基于好奇心也挨近过去瞧。
    
    「这是？」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或有没有看过，这是一种叫作『琉璃苣』的植物。呣……是四月十四日的诞生花。虽然你可能不需要，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向店家婆婆要了培育方式。」黑河将一张纪录有注意事项的纸递给他。「就写在这上面，你照着上面的说明养它就行了。」
    
    「是——我的诞生花？」白石看着那五枚象牙白花瓣各自朝不同方向开展，看起来宛如星形。他曾经在书上看过图片；也看过实体物。然而是经由她的手赠送出去的，感觉便又是那么不太一样。
    
    她点点头续道：「老婆婆说，这种花通常是蓝色或接近紫色的，不过也还是会出现白色或粉色的变种。婆婆给我的这株琉璃苣的花瓣正好是白色的。虽然这种比较少见，但是很可爱，而且具有良好的生存能力。」
    
    和你的发色和个性刚好相配。黑河将最后这句话压在肚子里。当然也包括对方曾对她提过的「符合她心中那个人的形象」之类的话。
    
    「还有，它是夏季开花，你可以把它和甲虫放在一起。而且它的叶子和花都可以吃，或许你可以让甲虫试吃看看、看牠喜不喜欢。如果你好奇想吃的话，应该也是可以啦。」她耸耸肩、发表出不负责任言论。
    
    白石失笑几声。「妳怎么会想要送我这个？」虽然他是曾经提过类似话题没错；没料到她会当真且付诸实行。恐怕是的确困扰得很吧，对于要送他什么礼物的这件事。
    
    「这……是我前天在非常烦恼该送些什么给你的时候，走在路上刚好经过一间富西洋乡村气息的小花店，所以就顺便进去逛逛。那间店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满喜欢的。」黑河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把真实的感觉说出来。
    
    「是妳觉得不错的地方，那肯定是真的很棒了。」他微笑起来。
    
    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难道你是觉得我很难伺候吗？对了，还有这个。」
    
    白石看着她又从袋子里取出一小罐玻璃瓶。
    
    「这是琉璃苣油，是店家婆婆送我的。听说是可以代替月见草油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没在用那个。详细的用法你就自己找资料看看吧。因为她说什么难得有缘相遇，就给我这个当作见面礼。她还说了希望……」
    
    
    ——「希望妳、和要赠与这些东西的对象，能够感情和睦，长长久久。」
    
    
    他接过她递来的东西，连同她送的盆栽。突然问了一句：「那、妳知道这种植物，琉璃苣的花语是什么吗？」
    
    黑河点点头，努力唤起浮沉于脑海中的记忆。「店里的老婆婆有告诉过我。她说，这种花曾经被用来祭祀荷兰的圣人，一个叫做里德威纳的家伙。花语则是『机智』和『勇气』。就和你一样。」
    
    从他的笑脸判断，最后那句貌似出于下意识、不经思考的赞扬显然很令他开心和满足。
    
    「不过，老婆婆后来又补充说这天的诞生石是钻石。这我就没办法了。你可能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来才行。」
    
    他看着她皱鼻梁的逗趣模样，笑意渐扩。
    
    「然后，还有关于这种植物的详细资料。嗯……」黑河又掏出另一张便条纸，一脸痛苦地照着上头的字迹用别脚的英文念出来：「琉璃苣的英文名字是borage，学名则是……Borago  officinalis  L.，哎唷、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好难读。是紫草科（Boraginaceae），琉璃苣属（borago）的……一年生草本植物……」
    
    「妳查得还真仔细。」白石笑着称赞道；虽然他对这种植物的知识背景已经了如指掌。她则难为情地低声回说「也没什么啦这些都是老婆婆告诉我的」。
    
    「守，妳知道吗？也有人说这天的诞生花是白色牵牛花。」白石捧着那盆纯白色的星状琉璃苣，因着它花开的形状感到兴味。「白色牵牛花的花语则是『喜悦』。」
    
    「白色牵牛花……又是一种和你很相似的植物。那你会想要牵牛花吗？」她歪了歪脑袋，指指盆里的星状花瓣。「不过，我觉得这个的感觉比较特别。光形状就挺特殊了。这个感觉很别致，形状……看起来也挺完美。」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白石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粉嫩的白色花瓣。像在抚触一件稀世珍宝。「妳为了我特别挑选过诞生花，还去搞懂这株花的象征和意义，我觉得很高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妳有时候也可以来探望它啊。カブリエル也很想念妳喔。」
    
    「这、这又没什么……一只甲虫哪会想念人啊，你少来了。」她稍感难为情地撇过脸，鼓起双腮。
    
    白石笑起来，将盆栽轻轻地摆在地上。「妳说，店家是位老婆婆？有外国乡村气息的花店？是在附近吗？为什么我一点看过的印象都没有？」
    
    「嗯，是个年纪好像很大的老婆婆，满脸都是皱纹。她人很好，一直跟我聊天。」黑河支手撑住下颚，不像正与对面前的某部长交谈，反而更像是在自说自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发问、我就会自然地回答。而且也不怎么排斥主动跟她提起自己的事情。」
    
    他看着她脸上微微的笑容，也觉得既好奇又愉悦。「感觉是个不错的老人家呢。那妳可以带我去拜访这间店吗？我也很想谢谢那位婆婆。谢谢她听妳说话，给了妳这么好的东西送我。」
    
    她想起对方曾向自己嘱咐过的叮咛，神情显得迟疑。「……老婆婆说，她那间店是只为有缘人敞开大门的，也许还要算好天时地利人和。就算再去一次，我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得到。」
    
    「应该没关系，去碰碰看运气也无妨吧。」
    
    
    ×
    
    
    社课过后，白石抢在队友们之前一马当先换好制服，火速推着脚踏车赶到耍宝正门同早已等待在该处的某女会合。他让她踩上自己的脚踏车后轮旁的火箭筒，根据她的路线指示骑在小路上。
    
    然而，当两人抵达她记忆中的位置时，现场却空无一物。摆在原本地方的只有一只小花瓶，上头插着几株各开有五朵鲜黄花瓣的植物。
    
    「妳确定是在这里吗？」白石东张西望一会儿。「不要说建筑或房子那种体积大的东西，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啊。」
    
    事实上，黑河已经感受不到那天所感觉到的特殊气息。所以她也不太能肯定确切的场所。
    
    「嗯？那个瓶子……瓶口上好像夹着一张纸。」白石固定好脚踏车车身，走上前抽起那张卷成筒状的纸、摊开，「上面写着……哦、竟然是用毛笔和墨水写的呢，有种古老传统的味道。这株植物的名字是……小连翘。是六月二十七日这天的诞生花。」
    
    「六月二十七日……」黑河也走去蹲在一旁，敛眸，「那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是妳的诞生花……小连翘的花语是『魔法』。」白石看了看她，又继续读出纸上的文字。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潦草。看起来很像写在她的护身符上的字体。
    
    「这种花隐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例如在睡觉的时候，把小连翘压在枕头底下，就会梦见未来丈夫的容貌。因此，这花语即代表着『魔法』。不过，这并不是邪恶的法术，而是善意的魔法。受到这种花祝福的人，具有奇妙、敏锐的洞察力，通灵般的第六感，会把一见钟情的对象视为一生的伴侣。」
    
    白石又伸手拿起花瓶，不经意听见里头传出物体滚动的声响。于是他把瓶子倒转过来。从里面掉出几颗粉白色的珠子。
    
    「这是……珍珠？」黑河拿起了一颗放在掌心细细检视，「难道……是这天出生的诞生石吗？」
    
    「应该就是了吧。我好像有点印象。」白石说着，看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件米白色的衣物。「那是什么？毛衣？」
    
    「这是我在离开前，老婆婆交给我的、她打好的毛线衣。本来我还想说能不能给你，不过对你来说好像太小了。后来我试了一下，发现刚好符合我的身形。」
    
    「不过，现在是春天，穿毛线衣有点太热了吧。」
    
    黑河点点头。不晓得该不该把自己对老婆婆的感觉告诉给他。
    
    「……搞不好，诞生花和珍珠和毛衣，都是老婆婆要留给妳的。被妳为我着想的心情感动了吧。」
    
    就算她不明说、纵然他只是个普通人，但心里也多少有了点底。
    
    「……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他笑着反问。「我在想，或许那位老婆婆是神也说不定。所以才会现身在正烦恼着的妳的面前，帮助妳解围。」
    
    黑河愣愣地眨了几下眼，随即放松般地笑开。
    
    「不过，这种诞生花和妳的形象还真是非常相配呢。敏锐的洞察力，通灵般的第六感。这不是和妳的特质完全一样吗。」白石伸出指腹，轻轻抚过那几朵嫩黄色的小花。「所以，妳现在有视为一生伴侣的对象吗？」
    
    她凝睇住他的侧颜。柔和的夕阳光在他周身刻画出一层晕黄轮廓。他的气质本就高贵典雅脱俗、气魄也不输给关东某些学校的网球部部长。只是和作为惹眼且意气风发的领头者比起来，他更情愿退居幕后、担任默默支持的角色，为了大局着想和团体的胜利而战。